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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砍柴旧事

2022-01-04叙事散文落梅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1 编辑

              砍 柴 旧 事文 / 落梅同许多纯真的儿郎一样,我的童年也曾五光十色的浪漫。那时思绪迷迭、妙想天开,有凌虚御风的轻扬,有通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1 编辑 <br /><br />              砍 柴 旧 事

                文 / 落梅
  同许多纯真的儿郎一样,我的童年也曾五光十色的浪漫。那时思绪迷迭、妙想天开,有凌虚御风的轻扬,有通天彻地的畅快。离奇的幻念,常人所难及的光河,一段以无忧的心境,无拘无束的思想装点的年轮时光。曾向我打开一扇完善的人生之窗,为我铺就一条坦平的人生之道。于是在想象拟就的世界里,砍柴也变成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峻秀的山峦,缥缈的白云,清幽的泉涧……无不令我神往,憧憬万般。而在老人们所讲的故事里,那些精彩的童话,神秘的传奇,也总是和险峰绝岭、深古幽壑以及隐居其间的仙妖鬼怪联系在一起。让我觉得: 只要一走进大山,就能看到山青水秀、树碧花妍的美丽景致,就能找到自己所向往所追寻的神话世界。“少年不知愁滋味,且把砍柴当游戏”正是我童年时对砍柴的最初意识。
  好奇的童心曾驱使我多次无理地纠缠外公,吵闹不休地要他带我去砍柴,可他总是一句“除了死,砍柴苦”来回绝。我自然嗤之以鼻,岂料再问旁人,竟也如是说。使我愤懑有加,认为他们鬼话骗人、一派胡言。及至后来有了为数不多的几次亲身体验,才知道真的是“君无戏言”。砍柴远非想象中那么美好,虽然可以处身山光树影,能闻见鸟语花香,甚至有清风明月相伴左右。但最终我还是对砍柴深感畏惧,当初那份蠢蠢欲动的心情已归于沉寂。因为那苦、那险、那辛劳实在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这以后,当我看见砍柴人低头弓背、踽踽独行的身影,内心有一股佩敬之情油然而生。因为我发现,他们是一群生命的强者。
  人类可以有各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但求生则始终是一种共同的本能。绝境求生、奋争图存,以砍柴谋生的人,其景况在相当程度上比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更为可怜。他们所过的是古人所说的“好死不如歹活”的日子。一肩风雨,一家温饱,个中的辛酸是不言而喻的。今天,我们常常提起捐赠、扶贫、人道主义援助……但在当时来说,这一切仿佛科幻小说里的未来故事,那么远,那么的遥不可及。砍柴人很穷,可他们决不为五斗米折腰,在那金口不开的缄默外表下,隐藏着他们不足以外人道的刚傲。他们之所以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恐怕是因为他们不想轻易勘破生死的玄关。
  砍柴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一是砍树,二是砍枝桠柴,三是砍茅柴,印象最深的是砍棍子柴(俗称硬柴)。而我所实践过的只是砍茅柴和枝桠柴,但村里大男人们、体壮的女人都砍棍子柴。所以我感述的就是诸般砍柴方式中最技巧、最危险、也最具有经济价值的砍棍子柴。
  砍柴人一般都是三更起身,四更出发。这中间短短时辰,用来煮饭和打点“行头”。破衣覆身,草鞋裹足,绳索缚刀夹于腰背,刀夹里插着砍刀。扁担挑蒲包于担尖,蒲包里装着午饭。这就是砍柴人的普遍现象。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没有人敢认定自己是最早的,因为走着走着,就会发觉有人在前面出现。五更寒风,砍柴人已是行色匆匆,幽灵般的身影,飘忽在黎明前的茫茫夜色中。没有谁会去欣赏星光的灿烂和月色的温柔。人们所感谢的,只是它赐给行路人的淡淡光辉。有人结伴,有人独行,结伴者为求壮胆,也图此行有个照应。独行者则自感路远,想的是早出早归。
  那时的路,没有一条是平直的,卵石铺就的村道,凹凸不平。踏下去落脚不实,容易扭伤足踝,宽窄不齐的田埂,沟缺密布,不小心跌入田中,自然泥水满身。崎岖弯曲的山路,荆棘丛生,没留神勾住衣裤,往往一摔见血。所幸路途并非没有尽头,或多或少几个时辰,目的地就到了。
  所谓的目的地,实际是山谷中的一小处平地。这种砍柴人选定的一段时间的落脚地,有点类似古代军土的扎营地,不过没有帐幕用具。落脚点虽小,但对同道来说,却是一块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如果不是同伴,就应与之保持至少一座山的距离。“先入为主,以山为界”,是砍柴人这个行当里一个不成文的俗约。假如误闯“禁地”引来的必是敌视和呵斥。互不相容造成的拳脚相对,结局自然是强者为王。而这时,结伴的优势便会得到充分的体现。不过在那个山深林密的年代,尚无夫多樵少之虞。虽然很难做到秋毫无犯,但习惯上大家都会回避争畔,各占一方,相安无事。
  上山前第一件事,是将扁担牢牢地插在溪流或泉泊中。一来为自己的“国土”立 下标志,二来防止蒲包里的饭菜被无情的山蚂蚁风卷残云地吞食殆尽。第二件事是迅速而简略地确定爬山的路线,因为整个爬山过程充满了危险因素。山脊上没有路,砍柴人只能借力于斜生的树枝,落足于突出的山石,伤脸破膝,乃是常事。砍刀要不断地往前左右劈划。乍看起来只是开道,其实更重要的是为了驱走藏匿于山林里的虫兽。荆棘蚁噬它们不过小恙而已,如果与狼或野猪狭路相逢,或头上冷不丁悬下一条毒蛇或一个马蜂窝,那才是一场真正的灾难。能否躲过劫难,要凭你的机智,也要看你的运气。相对而言,狼、野猪、马蜂更好对付一点,因为这些虫兽不受到侵犯,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倘若近在咫尺的毒蛇根本没有为你挪地方的意思,那么你生还的希望就几乎等于零。死者固然悲惨,却能一劳永逸地摆脱此生的磨难。幸者残废终生,等待他的无疑是生不如死的无边凄凉。当然,这种自然灾难是很少发生的,否则,砍柴人何敢络绎不绝地去以身犯险。
  悬崖峭壁,不是寻常砍柴人的作业地点。只有山势较平缓的斜坡,才是他们动手的场所。人入密林,刀斧向木,砍柴发出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谷岭之间,这音响虽然单调,却十分凝重。它以一种高亢的坚定和雄浑的震撼,表达了砍柴人征服自然,维系生存的豪壮。砍下的柴枝,直径通常都在7-8厘米左右,要剔去分枝,砍伐量则视自己的肩力而定。数量一够,就拖集到一起,又一处山豁口抛下去,待到下山再行处理,临了时取几根青藤或韧竹用来做箍。此后,砍刀入夹,标志着山上的作业的全部完成。结伴而来者,下山前应高声招呼伙伴,不过千万不能喊名字,只可用“喂”“哎”之类约定的叹词,原因是出自迷信传说。一旦喊出了名字,很容易被山魅树怪唤走他的魂魄,使其迷路失踪丢了性命。尽管很多人并不迷信,可出于对前人的尊敬,谁也不愿意去破此规矩。众人均以为,既然前人淳淳告诫,我辈姑且遵之也罢。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开始大都没人相信,但有过砍柴的体验后,你就无法不俯首称是。当你在没有路的空中向前出脚,是浑不着地的虚浮;当你以疲惫的眼神俯看山下,那不堪眩晕的恐惧,会使你的神经过度地绷紧。这时候任何一下脱手或失足,换来的必是梦断尘埃时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准确地说“上山爬,下山滑”是砍柴人独一无二的选择。脊背与臀部着地的行走方式,难免会给人以灰溜溜的感觉,但他们宁愿忍受这种可笑的狼狈。因为在这种环境情况下,去追求端庄平稳的“绅士风度”,无异于向死神伸出双手。只要不是想不开的人,就不会选择这种风度来了缺残生,何况砍柴人的求生欲望是非常强烈的。也许他们在艰险的劳作维系自己贫穷的生活之时,也曾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尽管他们中许多人只能终生以柴为伍,但在那不怨不悔地宽容人类命运分配的外表后面,我总能感觉到一份隐藏于内心的至死方休的渴望。
  与山上砍柴那种紧张相比,山下不过是一次简略的清扫。当扔下来的柴枝都归集到一起,砍柴人习惯于随地而坐,仰首看天,感受那份脱离了危险的安全所带来心情上的平静。午饭是极其简单的,青椒罗卜出于家种,有咸菜下饭也不算差。但有的人有时只有盐炒饭,让人见了心寒。因为劳饥,也因为时间,砍柴人吃饭多半狼吞虎咽。看到他们津津有味如食甘馅的样子,你很难相信,蒲包里的饭菜已因烈日的暴晒而略带馊味。以现代科学卫生的观念来看,那变质的食物,属于一种强加给砍柴人的温饱。能够让人认可的是那点点入喉的山泉,一泓清水,明亮而沁凉,照见了砍柴人黝黑的脸庞,也照见了砍柴人坎坷的人生。午饭时的轻松是短暂的,因为事情才不过做完了一半。结下来还要截柴做箍,整枝打捆,此后重担压肩,山路横桓,最难的是挑担人的“漫漫归程”。
  截柴不在累,而在于技巧与速度,内行与外行的高下之分可一目了然。截柴的长度一般以砍刀的长度为标准。由此可知,看似寻常的砍刀,其实也有讲究。截段时,一手扶柴枝,一手持刀,用刀在柴枝的底部竖刀一比,然后就在刀把顶的位置挥刃。截柴段的常规是“两刀断”即第一刀只断一半,随后扶枝的手一转半圈,第二刀砍在第一刀相对的部位。柴枝在被截成预定的长度之时,刀口的秀丽在这种粗糙的艺术中被信手砍出。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刀下去的时候,双手暗朝相对的方向用力。这其中省时省力的奥妙,不动手是体会不出的。外行在这个作业过程中往往笨手笨脚,或是刀口不齐,或是长度参差,或是整枝不平,或是打捆不紧。尤其是做箍,不光做出的箍不圆,不对称,不牢固,往往会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一对自己根本挑不出山的“大容量箍”。初入道者所闹出的“其识则高,其力则低”的笑话,是不胜枚举的。这也就是说,没有长时间的历练,没有多年经验的积累,是很难胜任砍柴这一行当的。我外公曾经是这一行中的高手,但说到那些独来独往的砍柴人,他也常常自叹弗如。因为那些独者的技艺,肩力,胆识,经验,在砍柴这一行当中是屈指可数的。他们对于柴种的选择比常人更讲究,更挑剔。因为他们走的路更远,爬的山更高,踏的道更险。没有超群的本领,是不敢终年面对孤立无援的危险生涯的。
  对砍柴人来说,山里的太阳落山极快。究其原因,自然是山高谷低的缘故。正午刚过,红日西斜,山风已有凉意侵人之感。蜿蜒的山谷小道上,砍柴人开始陆续踏上归途。和来时一样,刚入道的新手和年幼力弱者夹在人流中间,老手们这么做,防的是他们掉对出事。亲友朋邻们出门前的嘱托,使他们责无旁贷,爱护、关心、帮助和提携,在这里平常得根本无足挂齿。这无私品格的自然表现,是人性光彩的返璞归真。伟大在他们身上是那样的不着痕迹,那样的平凡。各人的肩力不一,所以担子有轻有重,做箍时本以充分估计了担者肩力的极限。可大多数老手总要把截柴时剩余的短枝横码在担捆之上,这样做虽然有超重之虞,但多一份付出终究能多一份收获,是他们不愿放弃的执着。我深知这种并非贪得无厌而是尽力而为的举动也是一种美德。但每次意念及此,我都会有一种潸然泪下的感觉,因为这美德集聚了太多的艰难。
  挑柴的扁担大多是竹质的,竹扁担富于弹性,山路跌宕起伏,若能巧妙地使之与扁担的弹动相协调,就能收到借力省力的效果。肩力大的,多在扁担槽中再增设一条附担,以提高扁担的强度。还有少数人与众不同,用的是木扁担,使用木扁担图的不是借力省力,而是扁担的承重。他们的担子,常人多半连肩都试不起,只能望之兴叹。但这种一流高手的本领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由先天过人的体魄和后天历久的磨练造就而成的。在砍柴这一行中,他们是能够领袖群雄的代表性人物,但那卓尔不凡的气势,独来独往的飘然,气冲斗牛的强悍,并不能带给他们温饱富足的潇洒。贫苦艰辛铸在他们心上的烙印,和其它砍柴人是一样深的。
  山中挑担,有如一种危险的游戏,山道弯而窄,且杂木丛生,稍不小心就会闹个踉跄旋跌。一旦人仰担翻,柴担往往掉入深不可及的谷底,前功尽弃。空手而归尚不算惨,倘若伤筋动骨,势必累及旁人,家境贫寒的砍柴人根本拿不出治伤的症费,所以落下终生残疾常常在所难免。到了这步田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古语就由不得你不信了。因此挑担者非常讲究沉稳,讲究保持步幅,习惯上从不轻易抢道,实际上是一种以策安全的自我保护。
  扁担晃动的吱吱声里,挑担人步子沉重地疾行着。强者的脸色坚毅而冷峻,弱者的表情焦躁而凄楚。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汗流满身,衣衫尽透”。挑担不是一种短距离的劳动,其运动量丝毫不亚于今天竞走与马拉松赛。而且在相等的运动距离上,还有超过体重的重担压在肩,对他们来说,归程没有轻松路。
  挑担人多半双肩有力,一肩不济,便另换一肩,以减轻单肩的压力和歇肩的次数。同时路随山转,行路的视线左右不定,挑担人必须换肩来看清楚道路,保证每一步都能脚踏实地。只能独肩负重的人,在行路的平稳性和全身承重的协调性上都与双肩挑担者相差甚远。单肩久受担压,肩力极易衰竭,有时实在承受不住,只有独自偷偷停担歇息。而这时候,你看着别人悠悠远去的背影,那种力不如人的滋味,是非常苦涩的。要想摆脱这种悲哀,在行中干下去,唯一的办法,只有面对练习双肩这门“必修课”双肩虽较单肩有一定的优势,但人体的力量终易枯竭。当耐力用到了极限,挑担人就需要停担稍歇,以恢复体力。
  正常情况下,砍柴人歇肩地是固定不变的,或十里或五里,最重要的是所歇之处应有山泉或水井。在稍事歇息时,靠这种我们今天称之为“矿泉水”的泉水井水来弥补体内因大量出汗而丧失的水份。歇肩的时间通常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左右,若是同伴中有人掉队,时间才会有所拖延。带着伙伴回程,老手们很怕这种歇肩,因为挑担人大多有一种越歇越不愿动的惰性。在他们疲惫的思想里,挑担有如下地狱,歇肩好比上天堂。面对这种天壤之别,有几人不会滋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念头呢?而老手们之所以能一息尚存,抵死抗衡,是他们在漫长的人生磨难中已变得非常成熟的缘故。
  归程虽长,但每一条砍柴的路上,总会有一两座长亭伫立其间,这种专供过路人歇脚的砖木屋依路而建,不设门。只有两道如古城门般的弯弯门楣和一个扁长的石窗洞。亭内沿墙用树段或石条架成排凳,整个建筑布置非常的简单实用。“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在古人眼里,长亭带给人的是惜别的离愁,但对砍柴人来说,都是一种到家的安慰。那熟悉的环境,能在无形之中支撑起担者将垮的信念,鼓励他们继续迈动艰难的双腿,走完这已渐短暂的归途。
  长亭大多只有一个简朴的名字,墙柱上没有文人墨客的题联,但屋角斜生的野树和墙头漫爬的老藤却分明地显示了它见闻已久的风貌。那静伫于风雨旅途的身影,向人们讲述的是一个古老而真实的故事。溯古至今,我们的前人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劳动也是一种前赴后继,它与生生不息的人类是共存的。
  长亭多建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堡的荒野,出现在旅人最需要的地方。急人所难,恰到好处,那力所能及的善意,予施无求的真诚,是一种济世救人的无量功德。用不着现身说法,就能让人有所领悟,有所裨盖。砍柴人大多数都愿意在长亭驻足,这里是他们的“人生驿站”,也是他们的“授学教堂”。许多人在这里甘苦相倾,衷肠互诉,结的是旧识新知,道的是老病初伤。苦涩的娓娓细语,流畅的侃侃朗言。有常历的绝险,有初遇的怪奇,有避凶的忠告,有趋吉的提醒,是交流、是教诲、是感叹、是宽慰……祈求的是温饱的生存,期盼的是异日的重逢。夕阳下短暂的相聚,融合了他们悲欢离合的坎坷人生。今天,当我回忆那故情故景时,大多数长亭已不复存在。可是那绵延千载、庇护苍生的善举却永久地留给了我一种无私的启迪。当人们在芸芸众生中寻找英雄,寻找榜样时,我总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些为过路人挡风遮雨的长亭。
  苍茫的暮色抹去了西天的晚红,沿途可见一些接担人急切的目光在络绎而来的挑柴人中间寻觅。期盼与担心在他们的脸上表露无遗。白发老母伫望于破矮的小屋前,一声“阿叔请慢步,可见吾儿否”的殷殷问讯,让人强烈地感受到母亲对儿女牵肠挂肚的爱。人类在历史的进程中已有无数面目全非的变化,唯独这种骨肉亲情却亘古未改,如始如终。在这人生驿路上,有许多终见家人后的欣喜,也有少数失去亲友后的悲伤。使人感到砍柴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涯所引发的喜怒哀乐,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述的。
  禽鸟入巢,离人归家。停担入院,弃刀坐地,那揭卸了重负后的轻松,令人恍有隔世之感。几碟小菜,数碗粥饭,虽不见荤腥,却实实在在是家的温暖。没有了担心后的平静,放松了精神的舒适。让砍柴人的脸上有了容忍过去、宽释未来的安详。家人心系砍柴汉,“平安两字值千金”这流传千载的联句,非常完整地表达了他们内心的意愿。对没有非份之想的砍柴人来说,这种祈愿好象是一种奢望,平安在他们的一生中是弥足珍贵的。
  “磨刀不误砍柴功”是一句关联它意的砍柴行话。饭后磨刀,是砍柴人不可截缺的活计。红石磨之,青石光之。入夜的刀声,霍然有杀伐之意,隐隐透出砍柴人继往开来、所向披靡的气势,也昭示了砍柴人无休无止、往复循环的人生。
  朝看东,暮看西,中夜观天象。在那没有气象预报的年代里,根据风云变幻,凭经验来判断天气是砍柴人决定行动与否的唯一方式。每一个星光月夜,都是他们对明天的祈求。他们可以漠对鄙视的目光,敢于抵御凶残的野兽,他们也不在乎生活的艰辛。但对于自然的翻脸,却十分惧怕,天气维系着他们生活的收获。因而对晴朗的渴望,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取代了他们对生存的渴望。在孤立无援的贫苦生涯中,他们不能再忍受颗粒无收的折磨,无计可施地面对风雨交织的光阴。那种内心的忧愁,同样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煤油灯是惨淡的,摇曳着砍柴人微弱的生命之光。房屋是破陋的,将歇着砍柴人卑贱的躯体。白水淡饭咸菜根,打发着砍柴人日夜交替的光阴。感此景况,你可否相信,这种“日求三餐,夜求一宿”的标准,真的就是砍柴人夫复何求、无怨无悔的人生。也许他们的心灵并不沉寂,也许他们的理念并不守旧。但那与世无争的坦然,话语不多的自律,苦种薄收的勤奋,带给他们的一直是一个个贫穷的明天。
  大河东去,时光如流,世事沧桑已不复当年。砍柴于我来说,已是尘封的旧事。但砍柴人那信手挥刀随意砍出的粗糙艺术,那招呼同伴荡气回肠的一声呐喊,那跨越崇山峻岭的从容豪迈,和着那没有文化底蕴的率直哀乐,却深深地震撼过我的童年之心,那个年代在我脑海里留下的记忆是无法磨灭的。在下岗潮流涌动的今天,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起砍柴人,想他们的勇敢,想他们的顽强,想他们对于艰难的忍耐和贫苦抗争的勤奋。也许有一天我的父母亲也要面对下岗,我也要面对贫苦与凄凉。但我以为,人怕的不是穷,怕的是没有意志和失去信心。一个人只要去努力、去奋斗,就会有走到明天的希望。
  “砍柴过岭又过坡,岭上山鸡尾拖拖……”尽管砍柴人生是那么艰辛,但歌中所描述的自然风景却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引人入胜。那种绝美的劳动意境,如诗如梦,有苦有甜。它赋予我的是一种真实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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