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位老工人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8 编辑 <br /><br />　说起来我与老安已有十好几年的交情啦。
　 他曾是一个国有汽车改装厂的车工，黝黑消瘦的面孔但牙齿晶亮，笑起来很显眼的是俩门牙间有道缝。一副早已不时兴的秀郎镜，颇有几分文气。他酷爱读书和写作，甚至到了如痴如狂的境地。常常是见了面他迫不及待的头一句话便是：＂我最近有写了个中篇......＂这几乎成了口头禅。
　几年前仲秋的一个阴冷的夜晚，他敲开了我的门.昏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一股酒气咄咄逼人，连忙让进屋里打开灯才发现他满面通红愁眉紧锁，怎麽了？一向乐天的他怎麽会这般模样？递上杯新茶静听他的倾诉－－ 　
　 唉，厂子关门了，头头们只知自己捞。打１９６５年分配到如今，在这厂子干了二十多年啦。怎麽说垮就垮了呢？我又不比那些小年轻，他们来日方长又没啥负担，可我－－我这半大老头子了，孩子又刚上初二，正需要钱用呀！ 　 更倒霉的是，在工交系统也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妈也被裁下来了！我这没了收入，她那还不错，到月给１６０元的待业补助费，这日子.....唉！
　　夜已深，他仍在不停地叙说，我只好怔怔地陪着他叹气。我一个穷教书匠又能给他多少实际的帮助呢？是啊，这转轨变型的年头，这种事情很多很多．望着苦闷不堪的老安，我只能用些陈词滥调来安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惶惶起身：＂路在哪？可这车已到山根下了，路在哪呀？＂
　
　后半夜了茶也喝了不下十杯，老安似乎已清醒了许多，抬头看看墙上挂钟说了句＂打搅你啦＂便默默地在夜幕中离去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
今夏的一个清爽的傍晚，我下班从一个不常走的农贸市场经过，顺便买些青菜回家，正低头挑拣呢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唤我＂老Ｇ，是你吗？＂我猛回头：呦，这不老安吗？头戴一顶旧草帽面孔更加黝黑，但牙齿依旧白亮亮的．＂是你呀，怎麽在这里？＂我惊喜地问。＂这不我在这上班呀！＂他一边忙不迭的找零钱给顾客，一边回答我：＂这几年我可开了眼界长见识啦，开头卖过带鱼卖过粉丝卖过棒子面，还卖过烟卷，都是有赔没赚－－哦，带鱼倒是剩回几斤算是找回了本钱。瞎撞了多少回这不－－我现在卖姜卖出了名气，在这一带号称老姜！呵呵＂他又告诉我－－姜这东西不易腐坏，运作（文词）周期长，当然喽上货要格外小心！而且要有意识地和山东大卡车来批发姜的老乡拉好关系，他们很朴实，生意上绝不会唬你。这也是有过教训的，有一次二道贩子也批发姜，那姜个儿大皮色鲜亮，我看好一下子进了３００斤。没成想到家才两天就全烂了！为嘛？这里有门道：那些黑心的而二道贩子把姜用硫磺熏过了，看着很漂亮可就是放不住！千万注意呀，不然你就是裹在塑料袋放冰箱里也过不了两天准烂！他接着说－－ 　
　如今的生意难做，大家日子都挺紧巴，家家都有人下岗，花钱就不那麽冲。要揽回头客这秤上绝不能作假．咱可是常摊不比那些游击队，打一枪换个地方．特别是有些妇女老太太哪回我都饶上她半块姜，这不吃亏以后人家总要上你这来买，将心比心呐！这不，你到这一带扫听扫听，就说找戴眼镜的老姜都知道！我看着与几年前判若两人的老安，也忍不住叫起他的新雅号：＂老姜，你家里近来怎样？＂老安扶了一下眼镜，眨眨眼笑笑说：＂我那位开始也卖菜，后来在单位内退，和人承包了一辆中巴，每天跑海滨两趟，收入比我高呐。孩子也考上了公安学校，快毕业啦！呵呵呵呵＂
　　望着老安兴奋的样儿，我不禁又逗他一句：最近又写了几个中篇？＂老安却一本正经：＂那是咱唯一的爱好不能丢！写还是要写，只是要分时候。人嘛，除了吃喝拉撒睡总还得干点啥，你说是吧？要不还算个人吗？　
----丙戌春日于文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