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棵杏树 (散文)（外一篇）（917字）

　　　　　　　　　　■ 安甲丑

　　这棵杏树在我家院门偏右，一人高的土台子上。从我记事起，它就有我合抱粗，我是趴不上去的。那时节，我的姐姐还在，她会像猴子一样一脚蹬在树节上，蹿上树去，骑在树杈上，甩动着脚，笑着向我挥手。
　　我几次趴树失败后，央求着姐姐哭。姐姐是疼我的。她会下树，俯下身子，让我的脚踩在她的肩上上去。我一下子站得很高，望见邻居家的屋顶、远处的山川、河流。姐姐涨红着脸，仰着头，笑着。
　　这棵杏树每年开花很早，别家的还在吐蕾，她已绽得像一片晚霞。她的花色非常艳，粉团一样，繁密地压弯树条，路上的行人，尤其是一些孩子，常悄悄地偷折花枝。姐姐那时很会骂人，不让别人折。记得那时，我也常常拽着姐姐的后衣襟，朝折花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骂脏话。 　　那时节，故乡种秫秫吃，我家的石磨子就在东北院角的草棚下。每次父母下地，都要给姐姐两升斗秫秫或谷子去推磨，如果推不完，是不准玩的。姐姐为了不让我打扰她磨面，事先总用秫秫秸秆给我做一个风车，让我执着在满院子跑。风车是用两个半圆形的纸片，用麻椒树的刺钉在秫秫秸秆上，用细竹做轴连着秫秫秸秆做成的。迎风跑动时，纸片就旋成一个轮子，像开飞机一样，确实好玩。可我总爱缠人，玩着玩着就觉得没意思了，缠在姐姐的脚下不走，又嚷叫。姐姐无法可施，又不忍我哭，就让我坐在磨盘上，我在旋转中开心极了。 　　姐姐去时，我还不到五岁，她的得病我没有多少记忆，对于姐姐的病我始终不敢问两位老人。只是记得姐姐用了好多纱布子，好多纱布子也擦不干姐姐身体内流出的血。送姐姐的那天，是个阴云的下午，我记不得当时的年月和季节，反正是和父母、妹妹一起被人硬劝进了厨房里，门窗全被布遮了，只看见人影在厨房的泥墙上晃动、晃动……后来，母亲在我和妹妹触动她的心绪时，会不自觉地说：“你姊妹中，数你去了的姐姐听话，懂大人的心，可怜好物命不牢……”。 　　我抑郁的性情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姐姐去了之后，我就和妹妹一起锁在家中，父母下地。杏树开花时，我们随着高兴。花果凋零，我们一同悲伤。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因为工作和生活的缘故，故乡已很少去了，偶尔去，也短短几天。在故乡的妹妹电话上说父亲将杏树已经砍除了，因为每年没有场地打碾庄稼，不得已，在门前要开一个打麦场。

　　　　　　　　　　　　
　　　　　　　　　　　　　　　　陈　姐（散文）（871字）
　　陈姐大我三岁，瘦条细长，冒过我半个头。她并不俊，或有点丑，可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睫毛一挑一挑的。 　　那时候的孩子，常会为了一根树枝或一块光滑的瓦片大动干戈。我生性弱，动辄会在强手面前哭，陈姐则不然，她敢和与她齐头高的男孩争高下，她有刀子一样的利嘴，常骂得男孩晕头转向。也许是我们两家离得太近的缘故吧！每次我和对手动嘴或动手时，她都会来帮我，胜了就高兴，败了则拉我跑进她家院子，关了门，隔着墙骂对方爸妈的名字。 　　陈姐很会哄孩子，她会把小一点的搂在怀里，拍着唱她唯一会唱的摇篮曲：“月亮光光／照在梁上／梁上没草／照在沟垴／沟垴有草哩……”陈姐会翻来覆去地唱，直唱到月亮在东山梁上真地冒出来。 　　我上学时，陈姐没有去上学。那个年代，我们村女孩是不去上学的。陈姐常常在我散了学，就约我玩，说是一个人怪孤单的，尤其听到布谷叫，她就心中慌。 　　学校里有个铃铛，后座上有个木柄，上下课时，跛腿先生就“呛啷啷”摇，我偷偷地爱上这玩意儿，看见跛腿先生摇，心手就痒，总想摇一下。有一次，跛腿先生在他的屋里和学校附近的一个妇女说话，我就过了一回瘾。先生大发雷霆，陈年老帐也翻出来，一踢，二打，三掐，四捶之后，把我交给了父亲。父母原是要我读书争口气的，见我如此不长进，气极，声泪俱下地给我讲了好些道理，之后，用绝一天食，罚站来处罚我。这当头，陈姐攥着花枝一直看着我的父母，不敢说话，又悄悄用眼睛说叫我跑。我站了一会儿真的跑了…… 　　从我记忆起，陈姐就有了婆家。那是我正投入学业，准备发奋，由于父母下地劳作，中午没饭吃，陈姐叫我去她家吃饭，她说是婆家来人正商量接她过门。 　　此后一晃就是二十几年。 　　去年，我回到故乡时，听到了有关陈姐的处境。听说陈姐经济困难，丈夫去新疆打工十几年没有回来，新疆来的人说，他好像在那里又有了女人。陈姐渐渐不去婆家，几亩薄地被她丈夫的哥哥占了去。她一直住在娘家，有人说媒劝她另嫁，她说再不了。大概，她这辈子是不会再嫁人了。她除了下地劳动，和人很少人说话，只是到一年春上，总要到山梁上折桃花，听布谷叫……三十几岁的人，头发已全白了！

　　　　　（邮编：743400
　　　　　地址：甘肃静宁一中
　　　　　手机：13629334386
　　　　　邮箱：wenhui_53@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