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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短生活(八章)

2022-01-04叙事散文川布衣

长短生活(八章)◇布衣城市农民一直以为,自己在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已经是城里人。昨日,夜读薛毅先生《城市与乡村:从文化政治的角度看》(《天涯》2005年4期),方才明白,自己还不是城里人,充其量是一个城市农民。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在川中丘……
长短生活(八章) ◇布衣 城市农民 一直以为,自己在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已经是城里人。昨日,夜读薛毅先生《城市与乡村:从文化政治的角度看》(《天涯》2005年4期),方才明白,自己还不是城里人,充其量是一个城市农民。
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在川中丘陵深处的一个小山村,父亲是乡村教师,母亲是农民。在子女随母的年代,我的户口自然在农村--如果我不努力读书,可能我现在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童年时代,目睹了许多农民的苦难。队里有一家人,子女有七八个,没床没被子,就偷了稻草,做成被子。每到晚上,大的几个孩子,总是和衣而眠,躺在稻草堆上,盖着稻草被子。还有一家人,生了孩子,却囊中空空,没有礼钱给接生婆。实在尴尬,男人趁着夜色,偷偷帮着接生婆家挑了满满一大缸子水,才算心安。 那时,母亲常常教育我认真读书,“如果不努力读书,你长大了只有撵牛脚杆(意为:做农民,赶牛耕地)!”听外婆说,母亲是读书的料,买不起钢笔,就用奶浆草骨朵尖蘸了墨汁写,成绩很好。 但由于家里穷,母亲读到高小就辍了学。于是,我认真读书,小学时成绩不错,常常在六一儿童节,当了全乡学生的面,到乡礼堂的舞台上领“三好学生”奖状。上了初中,遇见大文。开始成绩也好,后来,由于满脑子是大文,成绩开始滑坡,到了倒数的悬崖上。初二上学期后的暑假,我在家里劳动,掰玉米,拖谷草,割猪草。抚摸着全身被玉米叶子、谷草割破的伤痕,我思考了很久,我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只有在家里当农民了!”于是,在学习上拼起命来--很早起床,到路灯下背英语单词。很晚睡觉,在教室里挑灯夜战,直到被值周老师揪回寝室。后来,就考上了师范,成功地逃脱了当农民的命运。90年代初,调到城郊工作,却住在城里。90年代末,又调到城里,于是经常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晃来晃去。
但农民的心态已经不可磨灭地在我心里扎下了根。生活上,我是农民。举个简单的例子,即使是现在,就着几颗泡菜,我仍然可以吃下一大碗不要其他任何调料的“白”面条。城里人能吃下吗?肯定的说,极少。心理上,我也是个农民。到饭馆吃饭,面对城里人剩下的满桌菜肴,总是学不会潇洒,总是心痛不已。
在喧嚣的城市里,上菜市场,每每看到那些水灵灵的萝卜白菜,我就抑制不住地想拥有种起来不累的一小块地。下班后,种点儿韭菜、蒜苗、分葱,几根竹竿搭个架子,南瓜、苦瓜缠绕其上。绿茵下,一壶清茶,瞎哼一首老歌,其乐融融。
有时回到老家,面对雨天泥泞的土路,夜晚漆黑的宁静,脏而臭的厕所,无法用热水器洗澡……不到几天,我又赶紧借口工作忙,扑腾进城里的鸽子笼。
综上所述,我一方面舍不得城市给予的方便物质条件,另一方面又怀念乡村的自然。所以,我确实是一个城市农民。 七月半 突然听同寝室的兄弟说起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二,便想起七月半来。
七月半,即农历七月十三,乡人称之“鬼节”。在老家,每到这时,家家户户都要提前买上纸钱,割肉打酒,祭奠祖先。连续三日,无论晨午黄昏,均要在八仙桌正中摆上一块四四方方煮熟的猪肉——俗称“刀头”,配以炒南瓜丝、凉拌豇豆等时令蔬菜。桌子每方都要摆上酒杯碗筷,倒上新打的高粱酒,盛上喷香的新米饭。焚香数柱,烧纸几堆,口中念念有词,祈愿祖先护佑,风调雨顺,家人平安。
以前,我家七月半的一应事宜,都是母亲张罗。但现在,她老人家在江苏,父亲放暑假也和母亲团聚去了。我们三弟兄,一个江苏,一个山东,我在四川,但工作上事情多,回老家很难。大妹呢,早已出嫁,自己有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唉,今年,我们所有的人离老家都是那么遥远,只能朝着故乡的方向烧点纸钱,作个长揖……
那些长眠地下的祖先,如果有知,能否谅解我们一家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无奈? 打工的蟋蟀 那只蟋蟀,曾经是我们的同居室友。
那是夏天的夜里,在租住的七楼上,我突然听见“瞿瞿”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室友的手机铃声,并未在意。后来,问了室友,方知一只蟋蟀已经和我们悄然同居。
它没打招呼就搬了进来,没想付房租就开始了城市生活,但是,我们都没有责怪它,把它赶走。这只蟋蟀远离亲人,到城里来打工,和我们一样,不容易的。
整整一个夏天,每到傍晚,它都会“瞿瞿”、“瞿瞿”地为我们演奏一段又一段乡村音乐。那最纯朴的声音,给我们没有空调的生活带来许多凉意。
但最近,我发现那只蟋蟀已经不辞而别。它怎么了?打工生活不顺利吗?老板克扣或拖欠了工资?或者,它已经发了财,衣锦还乡地盖楼房娶媳妇啦?
我想念着它。
不知明年的夏天,它会不会再来? 桔子的衣服 昨天,带三岁的侄女上街,买桔子数个。
回家,我叫侄女洗手,剥桔子一个,将桔子皮放在窗台上。
侄女过来,看见大叫:“谁叫你把桔子的衣服脱掉的!快给她穿上,她会着凉的!” 今年的月亮 如今,好像有更多的人重视中国传统的节日了。
??星期五回家,搭院里的便车,同路的婕说自己刚刚从母亲那里送节完毕。我才记起后天就是中秋。
??听婕说起她母亲不怕麻烦,专门远天远地跑去为她买卤鸭子,不觉眼睛湿润,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我已经差不多两年没见到我的母亲了。
?接连两天和朋友们分期分批的聚会,单位的,其他的。喝酒吃菜,虽然没有酩酊大醉,却也是晕晕忽忽。
?昨天中午,和父亲在一起喝酒,突然发现父亲的头上,又增添了些许白发。
?晚上,和几个老朋友在远离城市喧嚣的水塘边赏月。老朋友在一起,不劝酒,想喝就喝,很舒服。一池子镜子似的水,和天上的镜子相互映照。透明的酒杯里,一个小小的月亮泡着,抿一口,那月亮便在口里,心里。
??不是过年,但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有不少的人买了礼花,在河滩上放,在山顶空旷处点。缤纷的火焰里,感觉今年的月亮要圆一些。 高处 一个星期没回家,早上起来,马上去了楼顶。
??在自己的“屋顶花园”里,看见石榴开了,细小的枝条上,几朵恣意开放的火焰。前年从院里偷回家里扦插的葡萄枝,已经长成一蓬绿荫。秘密的叶片下面,已经结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绿莹莹的葡萄...... 沉醉在清晨的美里,突然听见头顶的蓬布上传来一声细细的鸟鸣。抬头一看,乐坏了,原来那支撑雨蓬的钢架上,竟然有一只拇指般大小的鸟儿在飞。 就目不转睛的盯了鸟儿。一会儿,却发现,那鸟儿十分焦躁,不停地回旋--原来,它进了雨蓬,但是它找不到飞出去的路了。它只是不停地回旋,并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冲破雨蓬,飞向天空。
??其实,雨蓬四周空荡荡的。但是,它只看到高处,它只需要稍微往低处看看,就会找到自由的门。
??有时候,人也在犯着鸟儿的错误。 斑鸠 今天,和儿子一起放风筝。 上凤凰山的路上,通往桃花源的小径,看见一只自由的斑鸠。它似乎已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也没有觉察到人的到来,自顾啄食着春天的气息。
??即将走到它跟前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儿子也停下。
??我摆摆手,我们绕道走了。 大西洋的贝壳 白天在“天涯社区”下载了陈傻子的《浙江福建行记》,晚上回到寝室,和室友喝了几口二锅头,感觉有些慵懒,便找到来读。看到他在霞浦海边捡卵石贝壳那一节,油然想起自己的石头贝壳来。
??我楼上的小花园里,有个不大的圆形玻璃鱼缸。曾经在鱼缸里养过几条金鱼,但不知是技术原因还是别的,反正金鱼相继死去。当时合计续养,又怕再度死去,让人徒增伤感,便索性放弃其养鱼功能,让它空着。后来,又觉鱼缸空空落落的,久了,它也会寂寞。遂盛满清水,养了些石头以及贝壳。
??石头贝壳,都来自荒郊野外。
??那些石头,多数原籍梓州涪江河边的青东坝以及南河边的黄家坝,有的则是到三峡的时候,在小三峡大宁河畔捡拾,或者是在海南,于南海边泊来的一粒。那些贝壳也不是活物,是纯粹的贝类空壳,也从不同的地方来。
??这些老家在四面八方的石头贝壳,形色各异。走到一起的它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没有雨花石或鹦鹉螺一类的华丽外表。就像你置身于熙熙攘攘的集贸市场,所看到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模样。
??但这其中,有半边贝壳弥足珍贵。虽然它也没什么特别的外表,但它是好友伯清去大西洋岸边的一个小国工作时,特意为我带回来的。
??和我命运非常相似的伯清,也来自农村。他家里兄弟多,穷,经常穿打着补丁的衣服,忍受无知人们的嘲笑和白眼。他虽然学习成绩不错,却上不了大学,只好初中毕业读了一所中等师范。青春萌动的岁月,和一位初中同学相恋,可那同学的父亲却嫌弃乡村小学教师太穷,硬逼着他们分了手。为了改变命运,师范毕业后,伯清克服英语基础薄弱等诸多困难,节衣缩食,刻苦攻读,先后取得汉语、英语两个自考本科文凭。辞职后,在深圳最大的人才市场,伯清挤了近一个月也没找到工作。几经周折,终于在一家新加坡独资企业立住脚。尔后,虽然蒙老板器重,飘洋过海到公司的分厂从事管理工作。但是多劫的苦难接踵而至,在他的工作刚刚有些起色,生活刚刚露出一些小脸的时候,他父亲重病去世不久,一直给他很大支持和鼓励的大哥也由于车祸撒手而去。他拼命挣来的不算少的美元,花费下来也就所剩无几。可以这样说,从小至今,伯清的生活充满了苦难和压抑。但是,伯清并没有被的生活打垮,擦干眼泪,他仍然去了深圳一家软件公司艰难打拼。前不久的一天凌晨,伯清打来电话,他说他正在著名的深南大道上,独自往出租屋里走。他喝了酒,醉意朦胧的电话里,传来他粗旷的歌声--最近流行的大长今插曲《希望》!
??伯清为我带回来的贝壳,我一直放在一个小盒子里。现在,有了一泓清水的滋养,它和其他的石头贝壳和谐相处。或散发着诱人的光滑圆润,或舒展开你从没发现的美丽条纹,纷纷显出自己的妩媚可爱。
??疲惫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我总是守候在鱼缸边,不舍离去。我在鱼缸边看书,听音乐,看浸润在明亮清澈里的石头贝壳,看天上的云飞来飞去。从那半边大西洋贝壳里,我汲取到很多抵挡风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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