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的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36 编辑 <br /><br />　　从拉萨往北走了整整一天，天快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那曲，海拔已经到了4300米。天阴沉沉的，云层厚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说不定会下雪呢，这么想着，心中就涌上来一股激动，毕竟，国庆刚过，在我们美丽的滇西，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这么早地能看到雪花飘落在发际眉间，会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吧。
　　吃过晚饭，从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出来，雪正下得欢呢，车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看来，在我们专心致志地享用火锅的热辣和温暖的时候，青藏高原上的雪，不动声色地就下来了。在车灯的光影里，雪在飞，飘飘洒洒，姿意飞扬，不是鹅毛般，而是有如棉花或是白云，一朵一朵，密密地，飘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她们落在头上、身上甚至掉进脖子里，好似大手拂过，不觉寒冷，却是一种厚重的感觉。许是空气中突然增加了许多水分，负离子增多的缘故，呼吸已经没有那么急促了，在冷冷的夜色中，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来自鼻翼和唇齿之间的甜甜的味道。我抬头，仰面朝天，闭上双眼，张开嘴，迎接这来自天国的精灵，这是离天国最近的高地了，在这个时刻，四周的静穆让我们突然生出一种神圣的感觉，是否，通过这突如其来的雪的沟通，让我们能听到遥远的天籁
？
　　尽管依然缺氧，这一夜，我们却睡得很熟，我梦到了牦牛，在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地吃草的牦牛。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我们就出发了，今天要穿过漫长的青藏线，一直到达格尔木，八百多公里的长途。在隐约的光亮中，雪依然在飘，只是小了许多，似乎是随时都要停了，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车渐行渐远，天一点点亮了起来，一个白的世界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昨日还是一派秋景的藏北高原已然进入冬天。路上没有行人，车也很少，“这路上已经结冰了，不好走”开车的扎西师傅说，行车速度明显比昨日慢了许多，借着平稳而缓慢的移动，我们呵气化开了车窗上的冰雪，看这难得一见的雪景。雪渐渐地，在不知不觉中停了，想起川端康成的《雪国》来，只是，在这向来以硬汉和男性形象为象征的大地的屋脊上，是不可能发生阴柔的东洋北国的浪漫和温情的。
　　在一片白茫茫中，几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中。心中突然就一紧，肯定是它们，昨夜进入我梦景的牦牛。不错的，就是它们，几十头牦牛静静地在雪中伫立，风从雪上刮过，卷起一阵白雾，雾过处，牦牛身上便有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点缀，雪似乎迷了它们的眼，眼睑是低垂的，它们却依然一动不动，也不去抖落身上的落雪，这种静止让整个景色变得沉寂，沉寂之中，有一种力量在自然中滋长，很沉重的力量，压在人的心头。
　　“2005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那雪地上的牦牛，与风雪奋斗了整整一夜。那昨日的草场和悠闲的神态是不是只有明年才能再见-----”不约而同地，子东和我突然间就改动起那首从新疆传遍大江南北的歌来，也许，记忆中昨天羌唐草原上那成群结队的幸福无比的牦牛群与今天这雪地里静默的牦牛群之间，显示了太多的对比，让我们一下子感觉到了生之艰辛，活之艰难。气候的恶劣，境况之凶险，让生活于其间的生灵们，自然地就显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豪气来，这种豪气，在遭遇磨难时，就成了一种向上的精神，不曲不挠的精神，这种精神，在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在野地里生长，从不知什么是牛棚畜厩的牦牛们身上得到了体现，在不论怎样辛苦和劳累，也一样平静地喝酒，沉稳地入睡的，为我们开车的扎西师傅和平措师傅身上得以彰显。
　　一路向北，太阳突破厚厚的云层把光芒洒在雪地上，一片耀眼的光辉。路的两旁，时不时会出现一群牦牛，在雪地里，在阳光下，兀自归然不动，俨然大将风度。在一个山坡上，一头白牦牛独自在行走，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长溜深深的蹄印。不知是谁，突然就把这头健壮的白牦牛叫作“牦嫂”，说她在雪地里匆匆行走，一定是为她的孩儿们去寻找食物。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们一起大声呼唤“牦嫂”，她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们一下，依然脚步不停地向前，转过坡边的一个小沟，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把视线从窗外的雪地转回到面前的路上，一辆军车出现在视野里，崭新的草绿色，车头有红底黄字的标语。在它后面，每隔七八米，就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军车跟着，一直沿伸至远方。挡风玻璃后面，毫无例外地，是两名双颊冻得通红的年轻的战士，在他们那有些稚气的年轻得让我们感到羡慕的脸上，一双紧盯路面的眼中，透出了坚定和豪气。在路旁拐角处的半山坡上，一位少校军官在雪地里用对讲机指挥着这绵延几公里的车队。我们集体沉默，看军车在一旁匀速缓缓驶过，一辆，一辆，一辆。然后，我们停车，下到雪地里，回望，看这如巨龙般的车队慢慢地在远处消失。这草绿色的长龙，穿过藏北茫茫雪海，给这白色的肃煞的世界带来了春天的色彩，涌动起盎然的活力。我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抬至太阳穴的位置，敬礼！
　　感谢藏北的雪，让我们的西藏之行变得如此丰满。我们感受了圣洁和神秘，也体验到了雄奇和壮烈。美丽的神雪，引领我们触摸到了青藏高原的灵魂，把久久不能忘怀的记忆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