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女人和她的村庄
2022-01-04抒情散文心事成荷
一个女人和她的村庄我见过她的男人一次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是他最后一次回这个村庄。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吧,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拿着喷灯烧一颗牛头满院子都是毛皮烧焦的味道,火焰偶而也淘气的扑在他们的脸上冒出暖暖的年味。他在城里开着修理店,那个时候他已……
一个女人和她的村庄
我见过她的男人一次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是他最后一次回这个村庄。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吧,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拿着喷灯烧一颗牛头满院子都是毛皮烧焦的味道,火焰偶而也淘气的扑在他们的脸上冒出暖暖的年味。他在城里开着修理店,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整个村子都传的沸沸扬扬。正月初三他就走了,除了两个儿子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她抱着男人的腿哭嚷着不让走但那个男人已经完全铁了心,对她的任何行为毫不在乎,狠命的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天太阳落的很迟,她的哭声一直绕着村庄来了去了。年轻的年老的女人都去看她陪她落泪,给她出谋划策。过了些日子,她把两个儿子交给他的公公去了城里,但是他的男人不和她说一句话,她也不生气,给他做饭洗衣服逆来顺受,她走的时候年龄大的女人给她说过,只有忍才能让那个男人回心。她睡在外面,他跟他的那个女人睡在用木板挡隔的里间,夜里里屋床板的声音就如同气油浇在她的身上,她跳下去用最狠毒的话咒骂然后她一个人跟他们两个人打。最终她到底还是回来了再哪里都没有去。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三十一二岁,看上去却已经很老了干瘪成一颗枣,两个乳房像两个空的面袋子平平的铺在胸前。天不亮就听见她驾驶着驴车上地吆喝的声音从我们门前经过,狗还没有开始叫村庄很是安静,她的声音就显的更空阔更大更苍凉斜斜的插在村庄的心脏。奶奶总是说:这个女人命太苦,守着活寡拉扯两个儿子啥时候是个头,那个挨刀的,别的女人有啥好。在奶奶高一声低一声的叹息中鸡也叫了,东方才开始一点一点的亮。八月里收庄稼的时候,她的驴的脾气也很暴躁经常拉着麦捆不肯前走,任她怎么吆喝,怎么扬起手里的鞭子驴都不走,只管仰起头嘶叫刨的尘土飞扬,一怒之下把装的不太结实的麦车掀翻。她就开始哭着打驴骂驴,人弱了驴也欺负。过路的拖拉机”突、突、突“的从她身边经过,田车上坐着高傲的女人,没人敢帮她,寡妇门前是非多。把田车重新装好,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瘦小的孩子跟在驴车的后面,驴的脚步他们的脚步都是:”啪踏、啪踏”扛不动的沉重。当粮食进仓的时候,他的小叔子和小婶子还有她的公公便来向她要粮食,因为她种着公公的两亩地而公公跟着小叔子过。她先是把手卡在腰里骂,骂不过的时候就躺在院子里拖着长长的腔哭,哭男人的没良心,哭孤儿寡母的艰难。把眼泪和鼻涕抹在袖子上,撕扯自己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人群里发出尖叫,一些女人便围上去牵手的牵手,抬腿的抬腿把她弄进屋里。年年秋天她都用这样的方式逼退要租子的人。 我跟她的小儿子是一年级的同桌,小的时候掉到炉子上把半张脸烧坏了,一只手一直弯曲的伸不直,村子上的人都叫他“小猴子”,很瘦很小确实像个猴子。早上的时候他偷着告诉我他母亲昨晚又和人吵架。他说半夜三更有人敲他们家的门他母亲问是谁,那人说是她的嫖客,他学他母亲的口气骂人,那么多我没有听过的脏话,早上的时候他家门口都有大小便。不知道嫖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我便回去问母亲,结果是母亲愤怒的训斥严厉警告不容许我和小猴子玩,说他是个坏孩子。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坏,星期六放假我和他去放羊,他会偷两个鸡蛋用泥裹好找些干草和干牛粪生一堆火把鸡蛋烧熟给我一个吃。吃完了,他就仰面躺下说一些长大的事情,他说他长大了就去找那个狐狸精算帐。我问他狐狸精是谁,他说就是那个婊子。我又问婊子是啥他说就是狐狸精,我问他谁说的他说他妈说的。我是唯一一个跟他玩的伙伴,大人们笑我说长大给小猴子当媳妇。他母亲闲的时候也在太阳下纳鞋底,其实他母亲也很美也和母亲一样经常把针放在头发上韧一下。看着我们两个玩她也说长大了给我们小猴子当媳妇吧,我很开心的说好啊。其实上次放羊的时候他说长大给我当媳妇吧,我就说行啊,他就把他吃剩一半的鸡蛋给了我。六岁的时候想,做他的媳妇真好可以经常吃烧的鸡蛋。 十几年里,她的男人从来没有来过,也没有给她任何的经济上的帮助,村子里的人已经不再谈他的风流韵事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她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寡妇了。从没见过她穿过新衣服,一直穿她姐姐妹子送的衣服,或大或小或肥或窄她都穿,肥的穿在身上看上去空荡荡的就像是一个纸糊的人,窄的穿上就像一根稻草。她一直把头发在脑勺上绕个老太太的髻,四十多岁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后来有货郎来到村上,用头发换一些被套啊什么的。她用她的头发换了两条被套和几双袜子,货郎剪的很干脆也很难看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似乎美丽与漂亮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很高兴见人就说这被套颜色真好,以后儿子结婚的时候用。她的两个儿子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成了她的好帮手,她开始带着儿子做起了生意,杀羊买肉早上买杂碎。早上五点不到她的烟囱就开始冒烟了,羊的叫声,她骂儿子的声音便把早晨惊醒了。太阳刚露出半边脸来,她就开始站在大门口喊了:羊杂碎好了,羊杂碎好了------ 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把儿子养大了。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女方要了八千块的财礼,女方家通情达理要的算是少的,但对她还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儿子打算到嘉峪关找十几年不见的父亲,听说他生意做的好也算是有钱人,她坚决不让去。儿子稍微一提她就扯开嗓子骂:“没出息没记性的东西,老娘能把你养大就能给你娶来媳妇。”她开始一家一户跑,借钱借粮,到了不打算借的人家她就死磨,赌咒发誓第一个还的就是他们,一次不行去两次直到借给为止。去我们家的时候正好父亲在我也在,农历十一月已经非常冷她单薄的身子就如同夜的尾巴。她站在炉子跟前倾斜着努力让身体靠近火焰,一条宽大的裤子里面装满风,棉布鞋开始冒出白色的雾气,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泥水的脚印。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她挪到炕沿上开始说她的不幸,围巾的两个角随着她的语速一颤一颤的。已经是十点多了,父亲掏出五十元钱又答应下二十斤清油一袋面粉。她走了以后,母亲开始讨伐父亲,无中生有的扯起男女关系来。这些年来她的名字是女人们可以信手拈来的一个词一个靶子,男人不管家女人就说:我如果是某某,没有男人也是个守活寡的,我一门心思干活,如今你这样子,我比她能好到哪里去?生活不仔细的女人和男人吵架也骂:“那个寡妇你们说的那么好那么会过日子,你干脆收拾上和她过日子去。”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她一定也是听的见的,但她没有能力和谁说个清楚,农村里没有男人撑腰她永远比人矮半截。儿子结婚以后,儿子围着媳妇转,有什么事情再也不找她商量,她就怀疑是媳妇教唆的,媳妇要打算当这个家了。她清闲了很多就喜欢串门子,多事的人问新媳妇是否贤惠,她习惯的叹一口气皱起眉头说我命真苦,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然后一件一件说媳妇的的错,不会过日子的种种,在儿子面前如何的娇嫩,她就开始学惹的所有的人哄堂大笑。这些话总有人说给媳妇听,媳妇一怒之下去了娘家扬言再也不回这个家。她害怕了,娶个媳妇不容易便取出一篮舍不得吃的鸡蛋蒸两个大馍去了媳妇家。媳妇的父母一个给冷脸一个给冷背,她一直低着头陪着笑,媳妇递一杯热茶给她,为了讨好媳妇她把村子上女人说的话全倒豆子一样说给了媳妇。回到村子的媳妇开始了闲话大战,所有的女人都成了长舌妇。以后再也没人和她说话了,她看见围在一起做针线的女人赶紧拿上鞋底搭讪着过去,但女人开始一个一个的走开说孩子回家了,放在炉子上的壶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守着一颗树和一条冷清的路。 她起的比以前更早了,立在大门口的电杆跟前双手拢在袖子里站着站着,直到鸡叫了天亮了,才揉揉酸困的眼睛擦一把鼻涕抹在电杆上进屋喂鸡喂猪。黄昏的时候她又以同样的姿势一直站到天彻底黑了,左邻右舍的大门开始咣当的挂上锁她才进屋。她一直对人说:那个没良心的死了总会回来吧,死了总得跟我埋在一起吧,我就不信他不来!
我见过她的男人一次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是他最后一次回这个村庄。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吧,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拿着喷灯烧一颗牛头满院子都是毛皮烧焦的味道,火焰偶而也淘气的扑在他们的脸上冒出暖暖的年味。他在城里开着修理店,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整个村子都传的沸沸扬扬。正月初三他就走了,除了两个儿子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她抱着男人的腿哭嚷着不让走但那个男人已经完全铁了心,对她的任何行为毫不在乎,狠命的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天太阳落的很迟,她的哭声一直绕着村庄来了去了。年轻的年老的女人都去看她陪她落泪,给她出谋划策。过了些日子,她把两个儿子交给他的公公去了城里,但是他的男人不和她说一句话,她也不生气,给他做饭洗衣服逆来顺受,她走的时候年龄大的女人给她说过,只有忍才能让那个男人回心。她睡在外面,他跟他的那个女人睡在用木板挡隔的里间,夜里里屋床板的声音就如同气油浇在她的身上,她跳下去用最狠毒的话咒骂然后她一个人跟他们两个人打。最终她到底还是回来了再哪里都没有去。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三十一二岁,看上去却已经很老了干瘪成一颗枣,两个乳房像两个空的面袋子平平的铺在胸前。天不亮就听见她驾驶着驴车上地吆喝的声音从我们门前经过,狗还没有开始叫村庄很是安静,她的声音就显的更空阔更大更苍凉斜斜的插在村庄的心脏。奶奶总是说:这个女人命太苦,守着活寡拉扯两个儿子啥时候是个头,那个挨刀的,别的女人有啥好。在奶奶高一声低一声的叹息中鸡也叫了,东方才开始一点一点的亮。八月里收庄稼的时候,她的驴的脾气也很暴躁经常拉着麦捆不肯前走,任她怎么吆喝,怎么扬起手里的鞭子驴都不走,只管仰起头嘶叫刨的尘土飞扬,一怒之下把装的不太结实的麦车掀翻。她就开始哭着打驴骂驴,人弱了驴也欺负。过路的拖拉机”突、突、突“的从她身边经过,田车上坐着高傲的女人,没人敢帮她,寡妇门前是非多。把田车重新装好,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瘦小的孩子跟在驴车的后面,驴的脚步他们的脚步都是:”啪踏、啪踏”扛不动的沉重。当粮食进仓的时候,他的小叔子和小婶子还有她的公公便来向她要粮食,因为她种着公公的两亩地而公公跟着小叔子过。她先是把手卡在腰里骂,骂不过的时候就躺在院子里拖着长长的腔哭,哭男人的没良心,哭孤儿寡母的艰难。把眼泪和鼻涕抹在袖子上,撕扯自己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人群里发出尖叫,一些女人便围上去牵手的牵手,抬腿的抬腿把她弄进屋里。年年秋天她都用这样的方式逼退要租子的人。 我跟她的小儿子是一年级的同桌,小的时候掉到炉子上把半张脸烧坏了,一只手一直弯曲的伸不直,村子上的人都叫他“小猴子”,很瘦很小确实像个猴子。早上的时候他偷着告诉我他母亲昨晚又和人吵架。他说半夜三更有人敲他们家的门他母亲问是谁,那人说是她的嫖客,他学他母亲的口气骂人,那么多我没有听过的脏话,早上的时候他家门口都有大小便。不知道嫖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我便回去问母亲,结果是母亲愤怒的训斥严厉警告不容许我和小猴子玩,说他是个坏孩子。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坏,星期六放假我和他去放羊,他会偷两个鸡蛋用泥裹好找些干草和干牛粪生一堆火把鸡蛋烧熟给我一个吃。吃完了,他就仰面躺下说一些长大的事情,他说他长大了就去找那个狐狸精算帐。我问他狐狸精是谁,他说就是那个婊子。我又问婊子是啥他说就是狐狸精,我问他谁说的他说他妈说的。我是唯一一个跟他玩的伙伴,大人们笑我说长大给小猴子当媳妇。他母亲闲的时候也在太阳下纳鞋底,其实他母亲也很美也和母亲一样经常把针放在头发上韧一下。看着我们两个玩她也说长大了给我们小猴子当媳妇吧,我很开心的说好啊。其实上次放羊的时候他说长大给我当媳妇吧,我就说行啊,他就把他吃剩一半的鸡蛋给了我。六岁的时候想,做他的媳妇真好可以经常吃烧的鸡蛋。 十几年里,她的男人从来没有来过,也没有给她任何的经济上的帮助,村子里的人已经不再谈他的风流韵事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她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寡妇了。从没见过她穿过新衣服,一直穿她姐姐妹子送的衣服,或大或小或肥或窄她都穿,肥的穿在身上看上去空荡荡的就像是一个纸糊的人,窄的穿上就像一根稻草。她一直把头发在脑勺上绕个老太太的髻,四十多岁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后来有货郎来到村上,用头发换一些被套啊什么的。她用她的头发换了两条被套和几双袜子,货郎剪的很干脆也很难看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似乎美丽与漂亮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很高兴见人就说这被套颜色真好,以后儿子结婚的时候用。她的两个儿子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成了她的好帮手,她开始带着儿子做起了生意,杀羊买肉早上买杂碎。早上五点不到她的烟囱就开始冒烟了,羊的叫声,她骂儿子的声音便把早晨惊醒了。太阳刚露出半边脸来,她就开始站在大门口喊了:羊杂碎好了,羊杂碎好了------ 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把儿子养大了。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女方要了八千块的财礼,女方家通情达理要的算是少的,但对她还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儿子打算到嘉峪关找十几年不见的父亲,听说他生意做的好也算是有钱人,她坚决不让去。儿子稍微一提她就扯开嗓子骂:“没出息没记性的东西,老娘能把你养大就能给你娶来媳妇。”她开始一家一户跑,借钱借粮,到了不打算借的人家她就死磨,赌咒发誓第一个还的就是他们,一次不行去两次直到借给为止。去我们家的时候正好父亲在我也在,农历十一月已经非常冷她单薄的身子就如同夜的尾巴。她站在炉子跟前倾斜着努力让身体靠近火焰,一条宽大的裤子里面装满风,棉布鞋开始冒出白色的雾气,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泥水的脚印。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她挪到炕沿上开始说她的不幸,围巾的两个角随着她的语速一颤一颤的。已经是十点多了,父亲掏出五十元钱又答应下二十斤清油一袋面粉。她走了以后,母亲开始讨伐父亲,无中生有的扯起男女关系来。这些年来她的名字是女人们可以信手拈来的一个词一个靶子,男人不管家女人就说:我如果是某某,没有男人也是个守活寡的,我一门心思干活,如今你这样子,我比她能好到哪里去?生活不仔细的女人和男人吵架也骂:“那个寡妇你们说的那么好那么会过日子,你干脆收拾上和她过日子去。”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她一定也是听的见的,但她没有能力和谁说个清楚,农村里没有男人撑腰她永远比人矮半截。儿子结婚以后,儿子围着媳妇转,有什么事情再也不找她商量,她就怀疑是媳妇教唆的,媳妇要打算当这个家了。她清闲了很多就喜欢串门子,多事的人问新媳妇是否贤惠,她习惯的叹一口气皱起眉头说我命真苦,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然后一件一件说媳妇的的错,不会过日子的种种,在儿子面前如何的娇嫩,她就开始学惹的所有的人哄堂大笑。这些话总有人说给媳妇听,媳妇一怒之下去了娘家扬言再也不回这个家。她害怕了,娶个媳妇不容易便取出一篮舍不得吃的鸡蛋蒸两个大馍去了媳妇家。媳妇的父母一个给冷脸一个给冷背,她一直低着头陪着笑,媳妇递一杯热茶给她,为了讨好媳妇她把村子上女人说的话全倒豆子一样说给了媳妇。回到村子的媳妇开始了闲话大战,所有的女人都成了长舌妇。以后再也没人和她说话了,她看见围在一起做针线的女人赶紧拿上鞋底搭讪着过去,但女人开始一个一个的走开说孩子回家了,放在炉子上的壶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守着一颗树和一条冷清的路。 她起的比以前更早了,立在大门口的电杆跟前双手拢在袖子里站着站着,直到鸡叫了天亮了,才揉揉酸困的眼睛擦一把鼻涕抹在电杆上进屋喂鸡喂猪。黄昏的时候她又以同样的姿势一直站到天彻底黑了,左邻右舍的大门开始咣当的挂上锁她才进屋。她一直对人说:那个没良心的死了总会回来吧,死了总得跟我埋在一起吧,我就不信他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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