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
2022-01-04抒情散文半瓢秋水
如果说在岁寒三友中,古人是以三种不同种类的花木并列聚集,从而用以凸现其苍劲、耐寒、孤傲的品性。那么,花中四君子的梅、兰、竹、菊,则似乎是遵循着花开季节的先后顺序而排列的。在古人看来,冬是春之首,故傲雪而开的梅花列居首位。接着,春有兰蕙,秋有……
如果说在岁寒三友中,古人是以三种不同种类的花木并列聚集,从而用以凸现其苍劲、耐寒、孤傲的品性。那么,花中四君子的梅、兰、竹、菊,则似乎是遵循着花开季节的先后顺序而排列的。在古人看来,冬是春之首,故傲雪而开的梅花列居首位。接着,春有兰蕙,秋有菊花,各自依次排列。让人质疑的是,竹子乃四季常青,然而他们既不把它列为首位,亦不把它排在末尾,而是放在第三位。这也许是因为夏季的荷花、茉莉都无法承担起君子之花的雅名,故而将清爽翠绿的竹子称为君子。 人说空谷幽兰,仿佛兰花喜爱长在深山空谷的石涧,吸取天地之精华,漫溢着幽雅的芬芳,常常被人用来比喻那些淡雅绝俗的女子。兰花,从植物学观点看,它是一种带有香味的草本花。但是,古人却称其为天下第一香、香祖、王者香,从这些不凡的命名足可以看出他们对兰花所珍重的程度。兰花的别名很多,如香水兰、女兰、大泽兰、幽兰、芝兰等,这些雅致的别名,更加突出了兰花气味芬芳的特点。兰花被珍重是由于它的香味,反过来说,由于它有浓香而被人珍重。珍贵与香,就成为兰花借以名世的两大特征。 兰花在中国的载植至少有二千年以上的历史,屈原《离骚》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王象晋说:“蕙,一名薰草,一名香草,一名燕草,一名零陵草。蕙草生下湿地方,茎叶如麻,相对生,七月中旬开赤花,甚香。蕙虽不及兰,然腾于余芳远矣”。可见蕙虽是兰属植物,但蕙绝不等于兰。王象晋的考证和种植实践,纠正了从古以来认为春天开花的叫兰,秋天开花叫蕙的错误。早在西周和屈原时代,中国人已大面积种植兰花蕙草了。,到了唐代,栽培兰花已极为普遍,而且在当时植兰十分讲究选择泥土。宋代养植兰花,又有突破,不仅开始用苔藓之类的平凡植物来装点花盆以保护兰叶,而且对种兰的土质选择极严。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对兰花的释名品类,更有系统的叙述。与此同时,出现了诗歌形式总结的养兰口诀二十四韵。而清代,袁世俊的《兰言述略》、屠用宁的《兰蕙镜》许霁楼的《兰蕙同心录》,以及吴恩元的《兰蕙小史》等,都是养兰的专门著作。古人养兰蕙,不仅仅是种植活动,更重要的是他们把种植兰蕙的过程作为一种修身养性的过程。培植兰花,无异于培植士君子的性情和品质。“九畹兰花江上田,写来八畹未成全。世间万事何时足,留取栽培待后贤”。郑板桥的诗,便道破了文人士大夫栽培兰花背后的真谛。 兰、蕙被古人所推崇,主要是因为它有郁远的浓香。《离骚》说:“纫秋兰以为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九歌》说:“浴兰汤兮沐芳”,“桂棹兰桨”等等,都是取兰蕙之香气作为饰物,以便使自身成为兰香四溢的人,从而进入高洁雅致者的行列。“结幽兰而延伫”,马茂元注曰:解下自己身上的幽兰,打成结,把它赠送给心爱的女子,表示自己所欲言者,皆寓此兰花结的香气之中,又因为此女子在天国,自己无法可见,只好在天国大门外延伫、彷徨。由此可以看出兰、蕙不但能使自己芳香,而且还能将这种芳香传达给别人,并以它表示爱情的信物。当然,在古人眼中,兰、蕙之作为士君子的象征,不仅在于它奇香扑鼻,更重要的是它具有士君子的品格。这种品格,主要表现为甘于淡泊与偏野,以芳香自许,而不求闻达于世。据说孔子作《猗兰操》,就是以兰花自命,并以兰花为题创作出来的。孔子四处游走,访遍各国诸侯,试图出仕,但是最终徒劳无功,没有一个国君愿意任用他。就他在从卫国返回鲁国的途中,路过隐谷,看见山涧兰花繁茂,压倒众芳,禁不住喟然长叹:“兰花本来是王者香,没想到今日只好与众草为伍了”。于是孔子下车,取出琴,边吟边弹,十分伤感自己生不逢时,写下中国音乐史上著名的乐曲《琴操》。这个故事中,孔子直接以兰花自比,成为文人士大夫将兰蕙与君子沟通起来的最早典范。 正是由于孔子、屈原以兰蕙自况,所以,后世的文人士大夫们纷纷效仿。他们或者歌咏兰蕙,或者以蕙自命,或者图写兰蕙,从兰蕙身上来发现自身的价值。陈子昂诗纭纭:“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情。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他将自己的身世、志向、寄托,乃至生命的归宿全部倾注在兰花身上,体现出一种崇高的孤独精神。元代倪瓒《题郑所南兰》说:“秋风兰蕙化为茅,南国凄凉气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泪泉和墨写离骚”。把屈原和郑所南联系起来,不但在兰花身上见到了郑所南所具有的屈原精神,而且发现了郑所南所画兰花身上的家国之恨。清代郑板桥,非兰、竹、菊、石不画。他认为兰花是一种幽贞的花,它不求闻达只烟霞,借兰花以比况自身的高洁。在四君子中,兰虽名列为二,但实际上它是最为高雅的代表。 “夕餐秋菊之落英”,菊花久被文人士大夫所喜爱并经历几千年的栽种,品种繁多。然而几千年以来,中国栽培的菊花,大都是黄菊,白菊花是在晋代才开始出现,这想必与爱菊的陶渊明有很大的关联。再后来到唐中叶,才开始有了紫菊花的记载,如今这些姿态万千、种类繁多的菊花,是从宋代以后才开始繁衍起来的。在古人看来,菊花具有三大功效:比德、药用和观赏。然而菊花最特别之处就是花开得晚,它不愿与群芳争春,宁可在深秋之季,风寒霜落之时,一枝独秀。它傲霜的气质不知赢得多少士君子的热情推崇和赞美。钟会《菊赋》,晋代孙楚《菊花赋》以为卞伯玉的《菊赋》,在他们的妙句之中,都看到了菊花是甘于寂寞,敢于傲世绝俗,倔强而独自在花叶飘零的深秋季节开放的品格。尤其是唐代的黄巢,他的“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诗对菊花有着由衷的赞美之情。他不仅把菊花看作是耐寒、高洁的美好象征,而且把它作为安于清贫、不慕荣华,具有骨气的士君子形象。如此,在不经意中,菊花便由比德的对象从而转化为士君子人格完美的标志。也因此,菊花不仅可以进入四君子的行列,而且时常与松、竹这般四季常青的植物并列,被世人称为松菊,竹菊。 陶渊明最是爱菊,家中亦有菊圃。他脱离仕途归居家园之时,入院看到的就是松菊犹存,这给他失落惆怅的心灵带来很大的安慰。松菊给了他许多的灵感,便写下千古佳句:“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每有闲暇,陶渊明便坐于青松菊花之畔,饮酒赏花。若有苦恼,就进入菊圃之中,在琳琅满目的菊花里忘却人生的失意与焦虑,从而进入欲辨已忘言的空灵飘虚境界。大文豪苏轼贬官,曾经偃息在儋州城南污池之侧的桄榔林下。他就在那筑室,栽种竹菊,号桄榔庵。待新居建成,便欣然吟诗:“朝阳入北林,竹树散疏影。数朝风雨凉,畦菊发新颖。俯仰可卒岁,何必谋二顷”。只要有菊、竹相伴,东坡先生浑然不觉贬官的困苦与悲凉。然而对于绘画选材极为挑剔的郑板桥,他画起菊来,却毫不吝惜笔墨,且题诗曰:“菊花盘里是明珠,金碗红心翠叶铺。凉气未来霜未落,秋风富贵尽堪图”。自古嗜菊爱菊者,不盛枚举,他们都在菊花的境界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菊花的第二大功用也就是可以食用和药用,这是文人士大夫花木雅趣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惟独有中国人,才肯把荒野花草作为食物和药物。就是这种做法,使得中国人成就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中医学,也蕴韵了他们别具一格的人生观和哲学观。古人认为,菊花在万物行将凋零的秋季却能繁茂地生长,可见它枝茎蕴藏着天地的精华真气。那么,人若是食用了这种具有真气的花,便可以尽情地沐浴天地的润泽,达到延年益寿的功效。“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就有吃菊花的嗜好。到了唐宋时期,食用菊花早已普遍。菊花的药用功能,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被我们祖先探索发现出来。汉代,古人就发现了菊花可以治疗风湿、头痛的作用。在我国最早的药物著作《神农本草经》说,菊花“主治头眩、肿瘤、目欲脱、泪出、皮肤死肌,恶风湿痹”。 农历九月九日,是我国传统的重阳节。重阳节这天,有三大极具乐趣的活动:登高、饮酒、赏菊。这其中都与菊花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观赏也就是菊花的第三项重大功能。其中饮酒和赏菊都是要在登高的过程中而进行的。重阳日之所以登高,其主要原因是为了祛除疾病和除去不祥。饮酒、赋诗,赏菊,都串联在登高这一项活动中,它是古人享受佳节以及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节目。当然,赏菊不只是在重阳节这天才可以,无论是在节前节后,只要有菊花,于篱前庭院,荒野山林,到处都可以成为观赏菊花的场所。此时,对于菊花的玩赏采摘,往往作为文人士大夫一种的移情的活动,他们透过菊花,看到的却是自身的景况与命运。在《红楼梦》里,曹雪芹有一章详细地描述了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和探春众位姐妹的赏菊活动。并以菊花为题,各自吟诗,当日林黛玉一举夺魁,其间有不少的佳句令后世吟咏赞赏不已。而她们的清丽秀美的容颜、飘逸雅致的风姿、绝世傲俗的才情,给世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梅、兰、竹、菊四君子自古以来都为诗人所吟咏不息,它们见证了文人墨客的起叹承合,也见证了文人士大夫追寻自然花木的雅致人生。他们所走过的岁月,也许是浮沉无定,也许是失意落拓,有些人也许为了一生的追求不得圆满而郁郁而终。但是在他们失落苦闷时,沐浴着天地之精华的梅、兰、竹、菊,会以其高洁清雅的品质和傲世绝俗的芬芳相伴左右,荡涤世事的尘埃与浮华。古人投射在花木中的雅趣和情致,渗透了他们完美的人生观。以花比人,以人况花,才是他的旨趣所归。
(因上期岁寒三友中已写到梅与竹,这次四君子便续写兰与菊,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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