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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贵爷

2022-01-04叙事散文茌山石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是心里犯了嘀咕的,担心贵爷或他的家人看到这篇文章会对我心生怨责,因为贵爷在我们乡下老家那可是几十年的活神仙,是人人敬之不二的,而我的打算却又是想写一写贵爷真实的一面,说到底他毕竟也是有着七情六欲吃五谷杂粮的大活人啊,他又怎能……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是心里犯了嘀咕的,担心贵爷或他的家人看到这篇文章会对我心生怨责,因为贵爷在我们乡下老家那可是几十年的活神仙,是人人敬之不二的,而我的打算却又是想写一写贵爷真实的一面,说到底他毕竟也是有着七情六欲吃五谷杂粮的大活人啊,他又怎能会是活神仙呢?!   我的乡下老家菜刘村,明朝嘉靖年间始祖刘文通自山东武城迁至于此,主要以种菜为生,当时叫菜园子村。自始祖至贵爷这一代是十三世,因贵爷在村上的辈分大,半世纪了多半个村子的人大多是贵爷的晚辈,不知哪年哪月谁开始称呼他为贵爷,村上的老老少少便自此不分子辈、孙辈、重孙辈,一概称其为贵爷了。   贵爷在村上的威望是通过他当支书建立起来的,听说解放后他就当上了支书,一干就是五十年,要不是前几年他的儿女们坚决要他退下来,恐怕俺村现在的支书还是他的呢!凭他的资历和声誉村上人没有敢轻易争他权位的。我记事时正是“文革”时期,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的学校成了闹“革命” 的主要阵地,教室的墙上从墙根到顶梁全是各式不一的大小字报,校院成了批斗牛鬼蛇神的主战场,我还多次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小学生参加了由贵爷亲自主持的批斗会。
  说来有些事让我一直不明白,“文革”结束后,村上的人因“阶级斗争”的激烈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派系、家族矛盾,虽然本是一个祖宗的同族人,但结怨的程度不亚于当时的“国共两党”,好像自此就有了解不开的深仇大恨,甚而那种恨怨早已潜移默化在了我们这代小孩子的身心上。更让我想不透的还是扮演了第一角色的贵爷却成了事后人人敬仰的老祖宗,好像没有任何人恨他什么,怨他什么,特别是倍受批斗的我的近族之人,都还觉得贵爷是给帮了忙的自己人,说起话来就觉得欠贵爷了什么似的,这在我父亲那里体现得最为明显,由此我也便觉得贵爷是我的“亲人”了。至于贵爷有什么灵丹妙药脱身之术,于风头浪尖之上竟能金蝉脱壳赢得了对立双方的拥戴,这是我长久以来想知晓但至今还没弄明白的事情。   等我真正能看懂并记住村上每天发生的事情时,已是粉碎了“四人帮”,全国上下实行土地承包到户了。当时上级号召种棉花,俺们鲁西平原的黄土地可是生产棉花的金窝窝,贵爷的思想本是比较保守的,但这回却比谁都积极,成了全公社种棉花的标兵,现场会,参观团,不断头地来我们村取经,最喜煞人的还是那白花花的棉花换来的崭新票子,那可是村人做梦也不曾见过的大数额,时至今日人们还怀念那几年种棉花的幸福光景呢,当然也就忘不了贵爷的丰功伟绩。   说贵爷思想保守,也是有根据的,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火化,一是计划生育。刚兴火化那阵子,贵爷带头违抗上级政策,并对有老了人偷埋的从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风声紧了,抗不住了,贵爷又默许可以火化后占棺,他的这分对“死人”网开一面的做法还就真迎合了农民普遍的传统朴素意识,也便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贵爷在村人眼里的声望。在计划生育方面,贵爷更是成了全村人的蔽护伞,当年我们村根本不用上演“超生游击队”,自可在家中大胆放心地生,有贵爷一人给上级周旋着就保你万事大吉,而且贵爷自己就是生有“五男二女”的带头户,他满脑子还是多子多孙多富贵那一套。   应该说贵爷的这番积极与消极、开化与保守,不仅使其最大限度地张扬了他在村人眼里的不同凡响,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进一步巩固了他神圣不可撼动的地位,久之,贵爷也便成了全村实际意义上的人头,而非仅是组织上的支书了。并且他的这分身份的高贵与威仪,早已成了几代人公认的事实,没有谁怀疑什么,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后来又来城里居住的人,贵爷简直就是我们那个村的代名词。   如此这般的贵爷,很难让人一句话说清楚他的性格,不仅如此,即便他日常生活中的秉性也是让人不好猜测的,特别是他作为村上的人头和长辈,起码会以为他性格威严不好接近吧,实情却又恰恰相反。贵爷喜欢象棋,他的家中便天天有几拨下象棋的;贵爷喜欢幽默,他在大街上走过时逢人便爱开玩笑,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有个远族的老侄媳妇,夏天在大门口敞怀露乳乘凉,贵爷路过也会说一句侄媳妇露着大妈妈让谁吃啊,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如今贵爷从支书的位子上已经退下来了,但他在全村人中的地位却没有改变,恐怕在他有生之年永远也不会改变了。我常想,若是哪个村上有这么一个活神仙,往好里想是大家的福分,全村人有个主心骨;而往坏里说,也许会影响新人开展工作的,说不定贵爷会成为别人的头疼箍,我就为此有过两难的选择经历。这是去年春天的事情,族人提议我这大秀才续修家谱,我想这事不是小事,牵扯到全村各户,单凭我一人操作是不现实的,还需要得到村两委和全族人的支持,而在首先和村干部联络还是先和贵爷商议上让我一时犯了难,担心贸然选择了会招徕不必要的怨言。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贵爷打来电话,原来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我的担心,主动提议领着我去见新支书,说是必须以村上的名义续修家谱,并特别强调了我要做的正是他多年的心愿,他愿意全力以赴为我“服务”。   正是这两年忙于续修家谱的缘故,让我和贵爷有了更亲近的接触,也让我有了真切感悟贵爷身上那分朴素农民意识的契机。他的一生有工作上的激进与落后,更有做人的世故与精明。他最讲原则,又最不讲原则;他最有威严,又最没有威严。应该说矛盾的他正是真实的他,他就像一部还没有完全掀过去的历史,让我真切地看到了乡村那久违的过去与现在,并从中品味到生命在历史长河中显露出的诸多色彩,那也是故乡亲切的土地和村人烙印我心灵深处的永恒的怀念和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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