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荫深处

绿荫深处 　　清晨，我被一阵稠密的鸟叫声吵醒了，那一瞬间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感动悄然弥漫在这个夏日的清晨，鸟儿欢快的叫声如同天籁一般洒向我，把我残存的睡意一扫而光了。 　　多久了，我没有听到过鸟的叫声了，我早就习惯偶尔在楼群中间听听孩子们的笑声，也偶尔在楼的拐角处看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坐在水泥地上拍打他们的游戏牌，小手和地面有次序有节奏地进行着最亲密的接触。那一刻，我就感觉到我们的孩子童年就种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注定了他们的童年的不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了，长大后，他们抖落的记忆肯定不会蓬蓬勃勃了。
他们不知道鸟蛋会在树上，也不知道水里的小鱼有时候也逃不过他们的小手掌，更不知道下雪的日子里把小小的脑袋塞在门缝里看那一群麻雀如何蹦蹦跳跳地踏进他们设置的天罗地网。孩子离大自然远了，孩子也就离纯天然的快乐远了，所以有人说得好，童年在乡下。 　　很久了，我嗅觉的敏感被城市的烟雾麻痹了，我听觉的敏锐也被城市的这分喧嚣掩埋了，我就这样自以为很充实地打发每一个似乎像模像样的日子。我们甚至把时间严格地切割，很多的时候为了寻找快乐我们对酒当歌，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可是清醒以后更大的虚空向我们袭来。我时时站在讲台上测量着岁月的长短，坐在歌厅里寻找灵魂的温暖，独行在街头感觉岁月的变迁。我不知道我是在一天天完善自己的灵魂呢还是一天天丢弃自己的纯粹呢？我就是觉得城市会把人打磨的一样的劳累一样的虚无一样的茫然，我们已经没有了鸟儿的自由欢畅了，甚至都丢失了最本真的善良了。 　　我不知道鸟儿如此欢快是不是也像我们的学生上早读，大家可以自由背诵，放大声音，背出精气神。还是像我们的领导早晨要开个碰头会，大家商量讨论一天的重要事务呢，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很是热烈，我又感觉是不是它们也像我们一样，一学期快要结束了在进行考核打分评职称大家吵得不亦乐乎，想到这里，我忍俊不禁。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愚蠢与伟大，我把鸟儿想得跟人一样有理想有思想有追求。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也许又高估了人的品位了，鸟人远远比我们人类要和善友好单纯执着甚至敬业。 　　听着这如洗的鸟叫声心灵里的亲切与温暖像水一样一波一波掠过。我匆忙起床以后，就到阴台上，打开窗户，清新的淡淡的泥土的清香和各种树木醒来的味道向我低低涌来，唤醒了我懵懵懂懂的记忆和思绪。我看到了绿荫深处小鸟们欢快的身影，我也听到鸽哨声划过我的耳际，看着楼后面这一片平房，我感觉到好像她就是我们这个小区一页肺，那些葱茏的树木养活着这个贫瘠的城市，所以有人说，城市养活了农村，我感觉不仅仅是指人群。 　　此刻，看着这片流淌着生命的绿树村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温暖，我似乎感觉回到了种下我童年的那个小村庄。我看到了在晨曦里先醒来的炊烟，炊烟缠绕着树梢慢慢淡去，鸟儿快乐地在空中舞蹈，我知道乡村总是醒得比城市早，乡村是袅袅的炊烟唤醒的，唤醒炊烟的肯定是母亲，城市是被闹铃震醒的，醒来的一般先是孩子。 　　农舍安安静静卧在我的视线里，在烟笼雾罩下我想到了诗意的乡村，在绿荫深处生活着的那一群朴实的如泥巴一样的人们。我看到欢快的鸟儿在空中翻着筋斗，鸽子在袅袅的炊烟里丈量着蓝天的高度与岁月的长度。我也忽然想到了那一只迷失的鸽子，不知道它是否找到了属于它的这片绿荫深处的家。想到这里心里便弥漫着一种久违的疼痛和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三年前，我跟爱人从一个鸟声如洗绿树葱茏稻花飘香槐花满地的小村庄投奔到这所城市的怀抱。我们就像是长在野地里的土豆忽然被移植到花盆里，总有一种失去根基的空洞与茫然，如何适应直径不超过花盆的生长约束，如果满足于一盆土的营养，似乎想要的一瓢水一窗阳光罅隙里的风都会给我们带来许多迷惘和惆怅。 　　那一年，九月份刚刚开校，“十一”就是运动会。当时运动会是学校很重要的工作，所以对班主任来说就是重中之重了。运动会上学生的跑跑跳跳的得分倒是其次，没有领导去关注你的班上得了多少分，可是开幕式却是运动会的亮点。所以班主任为了让自己的班级在领导面前大放光彩就不惜一切代价，到了主席台前面放飞鸽子几乎就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了。学生提前都到信鸽协会租鸽子，在那一刻放飞他们的希望和梦想。等到爱人去租的时候，鸽子全部租完了，他回到家很沮丧，感觉其他班都放鸽子就他的班不放太没有面子。我说：“这正不是说明了你的班级与众不同吗？”他没有吭声。 　　下午我和他在阴台上做饭时，我忽然发现楼后面的这个小村子有鸽子在一家房顶上飞来飞去，我欣喜地对爱人说：“你看，这个村庄里有人养鸽子，我们吃过饭去租。”爱人说：“农民家的鸽子，他肯定不可能给你租，再说了，即使给你租，说不上很贵，如果租金太高，我怎么给学生交代。”我说：“你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去试试。” 　　晚饭过后，我们就一起去找，鸽子优美的身影在空中划出的美丽的弧线丝毫不费劲地很快就把我们引领到了那家。院门大开着，房屋底下到处都是鸽子的家，到处都弥漫着鸽子的气息，我们就进去了。我轻轻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里面乌烟瘴气，我一看，坐在着几个人喝啤酒，家里很凌乱，地上到处是烟蒂和醉倒的啤酒瓶。他听完我们的来意之后就说：“没有问题，明天早晨再给你送去，今晚鸽子马上要休息了，抓回去它们休息不好，你们每天早晨几点放飞？”我说：“我们可能八点就开始，。”他说：“我不会耽误你的事情。把你的家庭住址给我说清楚就行了。”我说：“你对鸽子可真好。”另外一个小伙子说：“老师，你才不知道，他对鸽子比你对学生好，鸽子就是他的亲人，他是我们张掖市信鸽协会的会员，在前几天的信鸽比赛中，他的鸽子获得了一等奖，今天我们给他庆贺呢。”我一听，很吃惊，我从来还不知道养鸽子还有组织还有那么多的学问和那么多的乐趣。他硬让我们也喝了几杯，我们就匆匆告辞了。 　　走出他家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悄然无声了，我知道鸽子已经休息了。走在路上，爱人说：“我感觉这个小伙子的鸽子靠不住，你想，今晚他们肯定喝醉，明天能记得这点小事吗？如果真的要租给我们，他为什么不问多少钱呢？”我说：“你怎么不信任别人呢，他说了要送来肯定没有问题，至于钱嘛，该多少就多少，多要点也没有关系，农民有如此爱好真的不容易，能如此对待鸽子的人一定说个善良的人，我相信明天他会送来的。” 　　第二天，我们还没有起床，就听到了敲门声。我慌忙穿衣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他脸上都是酒精碾过的痕迹，显然昨晚喝多了。我匆忙把他让进屋，他说：“我给你们抓了30只鸽子，你们放飞之后就不用再管了，它们自己就会回来的。”我一听，就匆忙拿出一百块钱说：“我也不知道你们的鸽子租金多少，你就拿上吧。”他一脸的惊诧甚至还有几分愤怒，他说：“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以为我养鸽子是用来给我赚钱的吗？你太看不起人了，我养鸽子已经十年了，我养它们就是喜欢它们，我从来不可能出租我的鸽子去赚钱的。”说完他就要走，我站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尴尬。 　　等他走出门时，我和爱人一个看着一个，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一天，学生提前做好准备，等队伍到主席台前，学生打开纸箱让鸽子与气球齐飞，场面很是壮观。忽然我发现一只鸽子刚飞了一段就落下来，许多学生就跑着追逐，它又飞起来，可是始终好像有什么羁绊，就是飞不高。我慌忙跑去问学生，一个学生低着头说：“我给它的两条腿上绑了根绳子。”我简直有些愤怒了，我说；“为什么啊？”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等我在操场里寻找那只鸽子的时候，已经不见它的身影了，我也不知道那只鸽子飞走了还是被学生抓走了。 　　那一天，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我正在看电视，那个小伙子又来了。我一开门，就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沮丧甚至还有几分悲凄，他说：“打扰你了，我想问问今天你把鸽子全部放飞了吗？”我心里痛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就把视线投向了爱人，爱人说：“都放了啊，怎么了？”他说：“我的一只鸽子没有飞回来，我的鸽子不会迷失方向的，我很担心，平时这个时候它早就回家了。”他满脸的困惑，我和爱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走了之后，我说不出的愧疚，我感觉自己的卑微，我应该给他说清楚那只鸽子的情况，我们应该对那只鸽子负责啊。 　　那几天我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在自责中又有灵魂深处什么被唤醒的疼痛，疼痛中又有些许烦乱。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小伙子，我想如果我碰到街上我也认不出来了，可是他的表情却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一直想给他解释，也想问问他那只鸽子是否找到绿荫深处的家了，想说声对不起，可是我没有给自己机会。 　　从那以后，在阴台上做饭，看着绿荫深处，就想到了那张朴实的脸，他总会带给我心灵上的温暖，他也一直提醒我，手握一把善良的阳光，别人需要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伸，你的掌心心里也都是温暖与灿烂。 　　此刻，我看着那些欢快的身影我的心里就有点隐痛甚至还有点浅浅的难过。 　　渐渐地，我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了，我知道城市也醒了，我想到了我的绿树掩映之中的故乡也醒了，他们在我的牵挂中开始了又一天的生活，我的世界又纷纷扰扰了。那片小村庄也成了我精神上永远的守望地了，也许离开是另外一种驻守，也许抖落是另外一种收藏。 　　绿荫深处是我的家，永远是我们心灵的家，她会给我的灵魂进行一次深呼吸，让我们的灵魂洁净的如同这个鸟声如洗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