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给远方友人的一封信
2022-01-04叙事散文安永红
给远方友人的一封信(3352字)
刘兄:你好!本该与你多通信,一则因了你我相同的趣好,二则给你深切的思乡以清凉的慰藉,三则因了我在心底把你认作大哥,四则,五则,六则……。本该于情于理有许多理由给你写信,但我没有。你离家几日,我愧疚几日。人活……
刘兄:你好!本该与你多通信,一则因了你我相同的趣好,二则给你深切的思乡以清凉的慰藉,三则因了我在心底把你认作大哥,四则,五则,六则……。本该于情于理有许多理由给你写信,但我没有。你离家几日,我愧疚几日。人活……
给远方友人的一封信(3352字)
刘兄:
你好!
本该与你多通信,一则因了你我相同的趣好,二则给你深切的思乡以清凉的慰藉,三则因了我在心底把你认作大哥,四则,五则,六则……。本该于情于理有许多理由给你写信,但我没有。你离家几日,我愧疚几日。
人活着累啊!为生计所累,为工作所累,为妻女父母所累,为人际应酬所累,为世俗虚名浮利所累,为自己的追求所累,为一切应该的和不应该的、有形与无形的东西所累。还得说一些不想说的话,走一些不想走的路,干一些不想干的事,结识一些不想结识的人,更是累上加累。人到世上走一遭,好像不为别的,就为一个累字。诚然,“累”字里有责任,也有义务,更有使命。我有吃有穿有住,有外人眼里不错的工作,有农人眼里不菲的工资,有爱妻娇女,在小小县城好歹也算温饱以上的人家,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何况,我的累与你的累相比,算得了什么?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可我身心俱乏,不像你还有一副外在的豁达与潇洒与果敢。
父母劳累一生,却不能让他们晚年享福。我让父母过来住,不要再听大儿媳的恶言恶语,甚至近来公开的辱骂,可他们不过来,年年叫不过来,死活不过来。大概是过来不习惯,不自由,或者怕带累我们。有时给父亲称一斤老茶买两包好烟,给母亲二十块钱,他们就心轻得小孩儿似的,连粗茶淡饭都吃得有滋有味。我越加心酸啊!虽然我们小家三口不能真正比之于县城的工薪阶级,吃着父母用汗水收获的粮油,仍是省吃俭用,但毕竟没有与父母同吃同住共享人伦之福。再说,父母心中所想所虑所操挂的到底是什么,我虽能从他们的唉声谈语中猜得一些,但我无能替母亲分担她的我眼里的“闲事”,只是每个晚上或隔上两日过去坐坐聊聊,然后起身离去,好似一个亲戚而不是儿子。有时遇了心烦,瓦着脸埋怨父母多管闲事,净操闲心,然后拂袖而去,给老人一个冷冷的背影,掐灭他们心中的火焰,好像我是他们的领导或上级,就该按我的意图办事,从不虑及他们的感受。我还是一个人子吗,一个我心中该有的好儿子吗?
妻子忙,孩子小,我烦了只有向他们吼。外人眼里我是文弱的,体贴的,可我对家人是严厉的刻薄的。我要的是他们的坚强,自立。孩子的作业,好几日的一查,乱,没有她母亲的查改,我那恨铁不成钢的牛脾气就上来了,就批评,就骂,就喝喊。看着女儿滚滚而下的两行泪珠,再听着妻子的偏护言语,我的气愈加不打一处来,地上转两个圈圈,怒气难消,再吼几声。女儿不敢哭,吞声写作业。妻子不想也不屑争辩,冷冷地躺下,窝在被筒里抹眼泪,想她逝去的好妈妈。我在沙发上默坐良久。妻子也有她的工作,一日四趟,还得载上五十多斤的女儿,难道不乏不累?女儿没有恒心,不专心,有时也不肯用心。日后工作所须的素质培养毕竟太早了,自己九岁时才进了校门。对孩子的期望太高也太早了。看着我的专制暴戾而来的萧瑟气氛,我心痛,后悔,很想叫醒她们,道几声诚诚的歉意,但听着她们匀匀的鼾声和梦中长长的出气声,我只有悔恨交加。怎么就不能对她们宽容一些呢?大概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吧?这种情形虽然很少有,但也很能说明我的脾气底性。平常的日子里,替别人写材料或发言稿,却不愿意替妻子写个总结或论文。能够在课堂上或闲谈中头头是道地闲谝育人之道,却对自己的女儿无从下手施教。待到妻子睡后,才写写自己的东西,熬至深夜睡不着了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或者看看手头推不过去的一本书,看不到几页,瞌睡袭来,也就只好熄灯就寝。
四年师范,薄薄的衣衫,薄薄的被褥,冬日门缝里灌进来的寒风渗得腿骨冰凉,我能坚持。我刻苦,我努力,斤斤计较于每一个分数每一次成绩,希望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被学校保送至西师大圆圆大学梦。但是,就在十三年前的那所市级学校里,也有肮脏的勾当,全级六个班三百多人中的前三名都在我班,每班仅有一人的名额却被一县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占去了。我在悲愤与消沉中走向了社会。
在白驼的那所破庙小学里,我呆了两年。教学闲暇唯以文学打磨光阴,夜有好梦也能翻身而起披被记写。那年春天的那个周日,妻子从我的日记中翻出《双河》,鼓励我投稿,她说凭她的感觉肯定会成功。我从她的鼓励中受到了感染,也从她前期以一首小散文诗投中市级小报一事中受到了刺激,便认真誊抄,胡乱地投了出去。没想到却一炮打中。市报当时是周报,文学广角的主编姓王。主编在我的文后加了编者按。我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让我从消沉中振奋起来而且看到了希望的路。虽然这条路遥远得没有尽头,但在我眼里,它是笔直的,只要坚持,不停地走下去,总会有成功的一面红旗,也有掌声与鲜花。
就在那一年,白驼的两个年轻人报着自考,大概是为了多个伴儿吧,叫王建民的那位在县教委报名给我也填了报表。我把自考没有放在眼里,自认不属正途,根本没有屑于一顾,何况我以为是小王给我开玩笑哩,并没在意。八月底我调到了上邽,被当时的乡教委主任派到了常杨。临十月份自考不到半月的一个星期天,街上碰到王建民,他说考走,我说考啥哩不想去,他说不考着干啥哩连名都报上了考过了专科还能考本科。我心里一动,有些活络,能考个本科也算上了一回大学。于是便急急忙忙地看书,做笔记,《心理学》连个课本都没有,只是师范时学的那一点儿垫底子。三门出人意料地都过了关,不坚持下去都不行了。我跟自己较上了劲,心想着一次过三门,三年就能拿到本科。
到校的那架山路上,人们看到我倾着前身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拿着笔记本背诵的身影,连雨天伞底都在看着背。一个小时到了校,三四页笔记也熟记于心了。我是在拼命追补过往失去的光阴。我自恨起点低起步迟,只能把一个单位的时间当两个单位使用。三年只拿到了专科。我对英语没有信心,因为师范的外语课形同虚设,初中只学了两年。一次无意闲谈中流露了考本科的打算,我只能隐去姓名的一位同事看着我眼前花园里的菠菜问我用英语怎么念,我答不上来,他说,外你还考本科哩?我在他的嘲讽中上路了。每考一次之前,我迷信似的问你知道的老王老师:这次我的《×××》能过吗?我问的是我不自信的那一门。他说,咋能不过哩?凭你下的那功夫,不过的话再就没人能过了。我感谢那位同事曾经的嘲讽,更感激老王对我的信赖与鼓励,如同“糟糕透了”与“精彩极了”的两句评语,催我时时前行,不能稍有懈怠。九九年我拿到了本科文凭。
本科已经到手,我松了一口气,把业余精力泡在了写作上。每日的上山路,就某一个题材翻来覆去地打着腹稿,得了好句立即停车笔录。中午饭毕,忆写,修改,不知疲累。承蒙王主编的看重,几乎一月一篇,有的短文几乎只字未改。我在这条路上再次看到了希望。
在两条路上左右摇摆,是我的大病,大错,也是我至今在任何一方没有作为的主要原因。听了好多好心人的忠劝,我准备考研,为了证明我的潜力到底有多大,也是为了预谋赢得一鸣惊人之后更多的赞誉与艳羡。我要借此跳出小县,给狗眼看我的人。我能足不出户,一天背记一百多个单词,能把前几日记诵的单词按顺序一总儿默写下来,也能把英语翻译成汉语,但汉译英的语法对我好似天书,就是摸不着门道。九九年考的是二000年招收的,小试锋芒的结果是,其他专业课都超过了招考标准,但五十分的英语过关线我只过了一半。我的牛劲上来了,我就不相信我不行,一个一窍不通的人化三年时间都能把英语玩熟玩精,何况本科英语也考了六十分的我?我撇下写作,一心学习英语。
学了三年的结果只是个半途而废,我对考研打了退堂鼓。一个人若是懂得取舍,果断放弃,把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一个奋斗的方向上,我相信一年能上一个台阶,三年就会有了众目共睹的成绩。可我,一会儿想搞写作,一会儿想考研,就像掰玉米的猴子,捡起一个丢掉一个,到头来只能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在我不准备考研而进了一中后,我又拾起了写笔,但地区日报的门不再为我而敞开,我只是一个生面孔,投出去的稿子石沉大海,我有些无所适从。
可是,我的苦恼与你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我曾经问你:要是好好儿做你的医生,早就小康了,咋又钻到教育上来了?你说:我爱教书,教书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事业,教书能使我与书与知识为伍,学生的进步与成长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只因为你是八五年从教的,转正就与你没有理由地无缘了。2000年以后,你们连个“民办教师”的资格都被抹杀了,一律降格为代课教师。你们始终拿着人家十分之一的工资,日子怎能推得下去?前年春天你去了南方,立足于浙江一家私立学校,月薪八百,周课时几乎排满。秋天,你决然地让妻子租了地租了房领了三个儿女背井离乡随你而来。你让我想起的是荆轲义士的风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我能说什么,人家有些老师出去是为了创收求小康,一年净落四五万,你呢,仅仅只是为了活口求温饱。
据今年春节前后的听说,西北数万代课教师的待遇问题已经引起了国务院的高度重视,相关政策正在研究中。我想,代课教师这个名词也该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于是,你自己一人又回来了,等待春暖花开。
可是,你从春等到夏,五年级学生都毕业了,你还是没有等到任何或大或小的消息,连个让人心安的口头许诺或传闻都没有了。于是,你再次出走,谈不上是为了不愿久呆伤心之地,谈不上是为了生存人权而“战”,你无欲无求,无所谓希望或失望。
我知道,让你还有理由为日子奔波的是妻子儿女和日日翘首盼你归来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我也知道,你的满腔苦水浸透了你的每一页日记。我还知道,你在日记里依然编织着真善美的童话,愤激的言词早已失去了意义。只是我不知道,假期已经过了一半,你是否谋到了赖以养家糊口的“饭碗”?
南方的天气比家乡更热,要注意防暑。
我能把给你的话写在电脑上,却无法以最快的方式邮寄,只能抄在纸上,装在信封里,十天半月之后你才能收到。我有时无意中示于你的比你的优越可能给你敏感的自尊造成了伤害,你能谅解吗?
有什么困难了,来信告知。
凡事贵在坚持,你相信吗?
保重身体。常联系。
异姓小弟:永红
2006.8.3
异姓小弟:永红
200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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