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外公外婆
2022-01-04抒情散文绝版蔷薇
我的外公外婆离开家那天,下着雨。燥热的空气降了些阴凉,象秋的道白。我看着外公僵直的遗体换了衣服,搬下地才走的。车在武黄公路上奔驰,斜飘的雨丝打在车窗上,雨刷一下一下地来回刷出道道灰白色印迹,这个世界又悄悄地刷新了一次。他的离去我们不意外。生……
我的外公外婆
离开家那天,下着雨。燥热的空气降了些阴凉,象秋的道白。
我看着外公僵直的遗体换了衣服,搬下地才走的。车在武黄公路上奔驰,斜飘的雨丝打在车窗上,雨刷一下一下地来回刷出道道灰白色印迹,这个世界又悄悄地刷新了一次。
他的离去我们不意外。生命的锁链终会一环一环地断裂,次序没有错。
只是,我本可以在他生前见一面的。却没心没肺地擦肩而过。
我难过的是这个。两天前我从他居住的楼下经过,心想办完了事再去看望他。但是,办完事后,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我明知道会这样的,老人的时光只争朝夕。我明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却还是愚钝地、惰性地看着他默默离去。 外公走的时间大约是22日凌晨,也许是21日日落之后,究竟是什么时候,无人知晓。漆黑的夜,他没有开灯。或者是天未黑间?哦,不,不,我想他是后半夜,一颗孤独的灵魂在睡梦中,悄悄地离去,轻柔地飞向夜空。原谅我用诗意的语言幻想他去世的瞬间,我和他的亲人们无不希望如此,他是安详地,没有痛苦地,在睡眠中离去。也许他在那一刻,看见了她,我的外婆。她站在冥界的白光中静静地抿着唇侧着脸看着他,等他。 她和他一起生了五个儿女,吃了那么多苦,她是真正一天福没有享过。幸福,这个许多平凡的人,有文化没文化的人说起,憧憬过的词,距她那么遥远。真的,我不知道我的外婆,我叫家家的这个女人,感觉过幸福么?从我记事起,她已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没有笑容,没有大的行动。冷冷地立在一隅,对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人喃喃自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这个人充满怨恨,深深的怨恨,还有鄙夷。 这么个活在癫妄世界里的外婆,从未见她伤害过谁。却无数次地看见,人们伤害她。他们嬉笑着叫她疯子,叫他疯子的男人,叫我的母亲舅舅阿姨们疯子的姑娘儿子。我们无一例外地因此难堪过、自卑过、遮掩过。我那时年处于青春期的,敏感而自尊的舅舅阿姨们是否怨责过令他们蒙羞的外婆,我想是有的,她使他们在提亲的媒人面前无形地矮了半截。 母亲告诉我,外婆是在一九六九年一个灾难的夏夜突然疯的。泥石流袭击了一排低矮的平房,看着被吞没的房子,被困窘的日子折磨得胆战心惊的外婆终于在那一刻彻底崩溃,她疯了。以后的数十年她一直在混沌中度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她会出走,但是一般不会很远,一次次地被家人找到牵引回来。 八四年的一天,外婆再次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寒流突卷黄石。夜冷得发抖,雨挟着沙石拍打着窗玻璃,啪哒啪哒响。那夜,她在哪里?哪里的屋檐下,一个仅着单衣的老人蜷缩成一团无助地抵挡风吹雨打? 不敢想,不敢想,不敢问,不敢问。 外婆,她是我见到的最可怜的人,女人。有她在前,一般女人的哭闹求叫哀愁都变得软弱矫情,包括我自己。 留下来的全家福里,她穿着干净的黑色短褂(也许不是黑色,深色)怀里抱着幼小的儿子,身旁站着大的子女,右边端坐着飒爽英姿的外公,修得干净清爽的头面。脸上挂着自满的微笑。凭着自己一双手养活这么一大家人的男人是有资格这么笑的。而她,没有笑容,哪张都没有。 听说她男人的脾气很大,在工厂是个最棒的工人,他不吸烟,喝点小酒,人高大魁梧,有的是力气。相貌也不错,看我的舅舅就知道,他们很象父亲。可是,独力养填一大家人六张嘴的担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他的脾气逐年见长。他的子女见了他噤若寒蝉,他的女人见了他小心翼翼。这些,是我的母亲断断续续告诉我的,而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他永远是副乐呵呵的弥勒佛模样。 现在,他们都走了。到人们最后的集聚地去了。佛说,那里没有寒冷,哀愁,欲望,凡间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那么她会神清气朗,那么隔了十几年的怅悔和思念,他会温厚地说一声:“老伴,我陪你说话来了。”那么今夜,我想起他们,为他们合掌祈祷:我的外公外婆,在天堂里幸--福。
我难过的是这个。两天前我从他居住的楼下经过,心想办完了事再去看望他。但是,办完事后,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我明知道会这样的,老人的时光只争朝夕。我明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却还是愚钝地、惰性地看着他默默离去。 外公走的时间大约是22日凌晨,也许是21日日落之后,究竟是什么时候,无人知晓。漆黑的夜,他没有开灯。或者是天未黑间?哦,不,不,我想他是后半夜,一颗孤独的灵魂在睡梦中,悄悄地离去,轻柔地飞向夜空。原谅我用诗意的语言幻想他去世的瞬间,我和他的亲人们无不希望如此,他是安详地,没有痛苦地,在睡眠中离去。也许他在那一刻,看见了她,我的外婆。她站在冥界的白光中静静地抿着唇侧着脸看着他,等他。 她和他一起生了五个儿女,吃了那么多苦,她是真正一天福没有享过。幸福,这个许多平凡的人,有文化没文化的人说起,憧憬过的词,距她那么遥远。真的,我不知道我的外婆,我叫家家的这个女人,感觉过幸福么?从我记事起,她已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没有笑容,没有大的行动。冷冷地立在一隅,对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人喃喃自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这个人充满怨恨,深深的怨恨,还有鄙夷。 这么个活在癫妄世界里的外婆,从未见她伤害过谁。却无数次地看见,人们伤害她。他们嬉笑着叫她疯子,叫他疯子的男人,叫我的母亲舅舅阿姨们疯子的姑娘儿子。我们无一例外地因此难堪过、自卑过、遮掩过。我那时年处于青春期的,敏感而自尊的舅舅阿姨们是否怨责过令他们蒙羞的外婆,我想是有的,她使他们在提亲的媒人面前无形地矮了半截。 母亲告诉我,外婆是在一九六九年一个灾难的夏夜突然疯的。泥石流袭击了一排低矮的平房,看着被吞没的房子,被困窘的日子折磨得胆战心惊的外婆终于在那一刻彻底崩溃,她疯了。以后的数十年她一直在混沌中度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她会出走,但是一般不会很远,一次次地被家人找到牵引回来。 八四年的一天,外婆再次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寒流突卷黄石。夜冷得发抖,雨挟着沙石拍打着窗玻璃,啪哒啪哒响。那夜,她在哪里?哪里的屋檐下,一个仅着单衣的老人蜷缩成一团无助地抵挡风吹雨打? 不敢想,不敢想,不敢问,不敢问。 外婆,她是我见到的最可怜的人,女人。有她在前,一般女人的哭闹求叫哀愁都变得软弱矫情,包括我自己。 留下来的全家福里,她穿着干净的黑色短褂(也许不是黑色,深色)怀里抱着幼小的儿子,身旁站着大的子女,右边端坐着飒爽英姿的外公,修得干净清爽的头面。脸上挂着自满的微笑。凭着自己一双手养活这么一大家人的男人是有资格这么笑的。而她,没有笑容,哪张都没有。 听说她男人的脾气很大,在工厂是个最棒的工人,他不吸烟,喝点小酒,人高大魁梧,有的是力气。相貌也不错,看我的舅舅就知道,他们很象父亲。可是,独力养填一大家人六张嘴的担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他的脾气逐年见长。他的子女见了他噤若寒蝉,他的女人见了他小心翼翼。这些,是我的母亲断断续续告诉我的,而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他永远是副乐呵呵的弥勒佛模样。 现在,他们都走了。到人们最后的集聚地去了。佛说,那里没有寒冷,哀愁,欲望,凡间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那么她会神清气朗,那么隔了十几年的怅悔和思念,他会温厚地说一声:“老伴,我陪你说话来了。”那么今夜,我想起他们,为他们合掌祈祷:我的外公外婆,在天堂里幸--福。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