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相 亲

　　同舍小汝的女友来的时候，带着一个胖姑娘，既高又大，像个小号的郑海霞。我们四人坐着聊天，胖姑娘坐在床沿上，我那可怜的单人床马上就弯成了一张弓。我特别紧张，生怕胖姑娘打个喷嚏或屁股下有不雅的声响，那单人床肯定就塌了。好在她坐在那儿还算规矩，但她的小眼睛有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这种目光比她压断床塌更让我紧张。 　　四个人面对面实在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她们就告辞了。走之前，小汝的女朋友诡谲地对我说，欢迎你来我们宿舍做客！胖姑娘用频频点头表达了同样的盛情相邀，下巴上的肉就显得精神抖擞。送她们出了大门，我如释重负。小汝则不失时机地向我吹风：这姑娘胖是胖了点，可是皮实，耐用，心眼好……我笑笑，跑去照镜子，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胖姑娘此后隔三差五就来找小汝的女朋友，动不动描个眉涂个口红什么的。她一来我就“有事”要走。她的宽厚的胸怀让我想起祖国辽阔的河山，倘若我和她有幸来一次拥抱，其效果就如一朵浪花投入了海洋。 　　几个回合之后，胖姑娘很伤感，明确向小汝的女友表示了不再和我交往的决心。我伤感更甚，如果我长得像穆铁柱，我一定和她相好。但是她在这个小城遇见和穆铁柱、巴特尔相近体魄的人，其几率基本为负数。那么她就得独身吗？我很内疚，专门抽时间吸了几支烟，为她是否能找到爱情很是牵肠挂肚了几小时。 　　我很快就将胖姑娘忘了，因为广场中央的啤酒摊上安排好了我的第一次正式相亲，对方代号为1997－01。介绍人说她在银行工作，月薪很高，还有房子。我虽然纳闷她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何至今独身，但还是怀揣那位佳人专门在生命里等候我的美好愿望如约而赴。 　　同志们，知道什么叫“貌似无盐”吗？那意思是说，一个人丑得都可以做标本了！我在烛光点点的啤酒摊上和01互致问候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01的满口牙齿错落如亭台阁榭，脑袋像不倒翁那样左晃晃，右晃晃。她个子小，脾气大——她在十分钟内向服务生发布了五条号令，并附带了与之相应的严厉声色，这使得她看起来丑得空前绝后了。我还没有修练到视丑女为宝的境界，上帝应该可以原谅我以貌取人的卑劣行径。 　　介绍人也是个丑女，但在01的衬托下，她今晚看上去亭亭玉立，顾盼生辉。我明白大户人家小姐专挑丑丫头做下人的原因了。介绍人对这桩亲事的信心几乎爆棚，她向01大力渲染我如何优秀，在01去洗手间时，又耳提面命我该如何积极表现。我建议给01背诵“关关睢鸠，在河之洲”，介绍人让我通俗易懂些，我就建议去吃夜宵。介绍人见状“有事”要离开，我不失时机也“有事”起来，局面马上就黄了。最后，我笑容可掬地接过01的名片揣进兜里，说，回见，回见。心里说，回见个屁！然后我跑回宿舍看了半天镜子，挤破了几粒残存的青春痘，发誓再也不相亲了。 　　一个礼拜之后，朋友在他租居的房子精心策划了一次聚会，介绍一位军人出身的图书馆管理员和我认识。她的代号是1997－02。02比我大三岁，个头很高，清秀，行动干练。我们落座后都十分紧张。朋友咋咋呼呼地闹了几个笑话，于是气氛就缓和了。我显然一眼看上了02，就向02眉目传情了几个回合，她起初有所领会，然后接受能力越来越差。在我要坚决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更加坚决地予以拒绝。我觉得幸福马上就要到手了，岂能善甘罢休，就写了大量的通常被称作情书的那种信，一封一封寄出去，等她被软化，被感动，然后被我顺利拿下。02终于有反应了，她约我去一家咖啡屋，说了很多知心的话，动情处甚至以手掩面，我当然连忙为她递上一张纸巾。就在我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02接着又说了更多知心的话，足有三火车皮之多，归结到一点，就是我们没戏！ 　　1997年初秋的忧伤倾刻间覆盖了我。 　　我看着镜子——其时我应该得了自恋症，把一辈子要看的镜子全部看完了——镜中的我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服，神情沮丧。我开始害怕相亲。编号为03、04、05的三位姑娘从我眼前走过去了，或美或丑，或高或低，或雅或俗，我没有向她们招手。编号为06、07的两位姑娘先后长期主动来找我，我与她们若即若离，从来不曾深入儿女情长，她们又先后离开了。冬日苦短，过眼的红颜，烟消云散，让人莫名悲切，莫名惆怅。 　　街上又走过了一位姑娘，美发如瀑，云鹤驻迹，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始跟踪他，嘴里念的是刚买的一份报纸上的刊首语：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柔留在我的心里。
我就这样念了无数遍，这意味着我也跟踪了很长时间，终于被她察觉了，她逃也似地消失在人群中。 　　我依然马不停蹄地走着，读着，周围巨大的市声一瞬间淹没了我的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