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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缤纷26】仙鹤草

2022-01-0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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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草

                                                                                                                                     曲曲/文

       前次带儿子左左(三周岁)去二婶家院子里串门时,发现二婶用两个瓦盆栽种着两棵从山上挖来的仙鹤草。我问二婶,你种这么两棵落地黄蜂(一说落地胡峰,因地下块茎形似胡蜂而得名,是本地对仙鹤草的土称)干啥?她先说这只是种着玩的,过来一会又说,其实这是治咳嗽或痢疾良药,只是现在山上已经很难找见。她说她其实已经将附近几处山地都跑遍了,却还是未能找到完整一大片的。这草药似乎要绝迹了。

       我遂想起自己早年上山挖笋时,竹林中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仙鹤草的光景。只是因为大家都说这草药如何如何神奇,所以才使它们慢慢绝迹。不过我今年上半年在挖春笋时,在村子后山的大臼坞章老师家竹山对面那只山坞,即舒菇坞里,见到过有好大一片。我告诉二婶,你若真想要挖,我可以给你指个地方。她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忙问哪里,我则哪里哪里云云,说完不忘嘱一句:“只自己挖一点需要的即可,不要挖断了种,你也不要告知他人。”她点头应允。

       翌日早晨,我又带儿子左左去村口散步,仿佛这已经成为我们俩每日早课似的。及二婶家门口不远处,看到二婶正出来倒垃圾。我于是喊过去,问:“二婶,上日子晚半日,你落地黄蜂挖着没有?可有很多?”二婶忙答:“挖了木牢牢来,整片山坡都是。你果真没唬骗我。”

       等我们回家后,我问母亲,咱家落地黄蜂可否需要采收一些来?我见山上有很大一片。母亲说,确实是好东西,这还是晓龙先生传出的单方,说这其实并不是专治咳嗽的,主要还是治痢疾的好药,还可补虚劳。母亲补充说,这落地黄蜂以前是咱百姓人家家里的常备药材,感冒可治,治痢疾更有效。以前的人往往做生活太过头,失力咳嗽也是常有的,用此药补虚劳有奇效,失力呛(咳嗽)药到病除,只是这药味道很苦。

       我对这苦深有印象。我记得小时候因游兴重玩耍过头失力,每生病了,也不肯吃。母亲还会在煎煮时加两个土鸡蛋,等药吃完后让我一并把鸡蛋剥壳也吃了。说是这样煎煮后的鸡蛋,药效很好。在药汤里煎煮后的鸡蛋,蛋白变褐色,味道也变得很苦,还一直苦到蛋黄芯子里。我不愿意吃,却不得不吃。我不知道晓龙先生何许人也,只听母亲的口气,便知应是在我们临近几个村庄早年间很有名的郎中先生。母亲又说,这些年采收的人太多,山上已经很少见到。她也像我跟二婶说时那样跟我说,让我不要挖断了种。这样,我等左左下午午睡睡熟后,换一身上山穿的衣服,带一把锄头,一个帆布包,就直奔山上去了。

       此时正是十月中旬日脚,山上的各种野草,正是种子成熟时节。这几年山地荒芜,村里人也只得选择离家近点的地,种些四时果蔬及农作物,抛荒严重。一路上,那条蜿蜒小径两旁,长满了各种及膝高的杂草。蓼草开着细碎的粉红色花朵,有许多还只是花穗,却紧紧包裹着;山蚂蝗和牛膝草的种子到处都是,你只要一往前走过去,两条裤管上保管能粘附许许多多,一时不能尽除;还有许多开着小白花的三脉紫菀,也在秋风中摇曳生姿,煞是美丽。

       小径的前方,有一段石头路。早年间这里的石头路规整有序,即使每年端午左右发一场大水,也有村民自愿前来修补石路,确保畅通无阻。而现在,这条石路已是年久失修。这一段便很不好走,我只得跳着选几块大石头,像走汀步一样跨过去继续向前。一走进竹林,蚊子们便热烈欢迎我的到来。我原以为十月中旬天气,蚊子应该已经少了很多。有句农谚这样说:“七月半,蚊子多一半,八月半,蚊子少一半。”可现如今,这农谚也已经不准。看来全球气温变暖,居然连蚊子们的寿命也长了不少。伴随着嗡嗡声的同时,它们还不忘在我脖颈处大方地馈赠我几个大红包。我只得拼命用手扇我的两只耳朵周边,想要赶跑这些讨厌的蚊子,还时不时地用手在红包处挠上一挠。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不到,我终于来到了舒菇坞。这只山坞很浅,且杂草丛生,所以,平常到这里来挖笋的人也不多。也正是这个原因,这里的仙鹤草才得以保全得如此完好。我很快就在一块坡地上找到了很大一片,我估计足有几百平米吧。在我找到的这块坡地下边的地势平缓地带上,我看到了一些还算新鲜的挖过的泥坑。我想,这大约是二婶之前挖过的痕迹吧。我把帆布包放在一边,开始挑选植株粗壮的仙鹤草。往往,植株粗壮的,地下的块茎也会更大一些。这时节的仙鹤草地下块茎特别肥硕、饱满,茎上还会有一轮一轮的褐色纹路,果真是像极了胡蜂肚子上的花纹和颜色。在这些块茎的一边,往往还有一个洁白的勾状的芽,形似龙牙,所以这仙鹤草又名龙牙草。仙鹤草此时正是种子传播季,我的衣裤很难不被它的种子粘附。不一会儿了,我衣物上就已经粘满了许许多多的像冠状病毒般的种子。我回到家后,最怕的就是把裤管上粘附的各种植物种子一粒粒摘除。不过我有时候又会出奇的能够忍耐,觉得这是对我耐心的一次很好考验,于是我便又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地摘啊摘啊。

        当我真的在采挖时,才觉得,想要好好采收它们,也是真心不容易啊!我突然想起作家李娟写过的关于荒野植物的一段话:“我身边的草真的是草,它的绿真的是绿。我抚摸它时,我是真的在抚摸它。我把它轻轻拔起,它被拔起不是因为我把它拔起,而是出于它自己的命运……”我由此想到,这些年咱们山上逐渐绝迹的一些中草药材的命运。如七叶一枝花、滴水珠、犁头草、四叶对......还有一些奇花异木,也遭遇滥挖盗挖。例如,中国红野生杜鹃老桩,各种春兰蕙兰等,这些野生植物资源也是日渐式微。

       这片坡地去年冬季曾砍伐过竹子,这从整片坡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毛竹枝桠可以看出。那些毛竹枝桠被打在山上后,就一直没有人来捡拾过。若是在以往,竹山上几乎找不到这样的柴禾,老早就被勤劳的农人收拾整理干净带回家整齐码成竹桠结堆了。但是,现在的山地上,竹林中,到处都是一副破败荒芜景象。除了到处横七竖八的毛竹枝桠外,还有更多的是去年冬天时被雪压断压弯的毛竹,它们早已经枯萎,干裂,甚至潮湿风化成粉末状。是竹材的价格越来越低贱以及竹子手工艺的衰落,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景象。经过长长一年风霜雨雪之后,这些枝桠虽不复当时那般有韧性了,踩一脚甚至容易折断了,但它们依旧是我采收仙鹤草时很大的阻碍。有时候,我看到几棵特别粗壮的,我不得不先将这些毛竹枝桠整理干净,再用锄头去挖掘。经过这么麻烦的一番折腾,再加上耳边不时的嗡嗡声的折磨,我终于在采收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败下了阵来。

       我将中途挖到的一株鞭笋和一小株冬笋装进那只帆布包,再抱着这一捆仙鹤草(晒干后大约可以煎煮十多帖),又沿着之前的那条小径原路返回了。这一次,山蚂蝗和牛膝草似乎对我客气多了,它们仿佛看到我的裤管上已经粘满了太多的杂草种子,已经不忍再来欺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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