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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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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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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完了心焦的考试,整理过叫人纠结的行李,才算是有时间可以放松一下自己。
      闲暇的时候翻一翻畅销书,看一看从来没看完的《易中天中华史》,只读到开头就叫人跑神了。
      书中在破原始神话的密案,原来女娲是女蛙,一夜春雨蝌蚪成群,纵使人生短暂,但乞求多数这样的人生,总会有一个活得长些,短命的人儿都爱生命。就是在这里,跑神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初春河里的蝌蚪,不管是否春雨也总是一夜成群。我已很久不去那条小河,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原来的样子。只记得原来的小河,与家隔着一条大路。马路旁边的小道开出了岔,伸展在华嫂和敏嫂两家的房屋之间。再经过自家的自留地往右拐,是一干涸的小溪为前身的路,水往低处流,行了二三十步走下台阶,便是那条小河了。村里的人多在这里吃水,于是专门护下这里的一眼泉水,用水泥砌成一个圆而浅的泉池,间或冒出一小串白色的水泡。再在圆池的旁边砌一长方形的水池,池里的水经过圆井活水的换洗长久保持清澈。方池外便不再砌,只是放几块较平展的石头方便洗衣,方池水流入此地,便与上流过来的河水汇成一片了。村人很讲究,只须在圆池挑水,只须在方池洗菜,只须在方池之外洗衣。即使有很顽皮的孩子,夏天也断不会在这里戏水甚至洗澡。当然,这里也不会有蝌蚪游来。充满了太多的人气儿的水域只有鱼是符和标准的生物,不需要再多的其他生物来凑热闹,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么蝌蚪在哪里?在洗衣石五步开外的踏石附近。每年的春天,便有好几条蛙卵在那里布下斑斑点点黑色,河床中的流速不算太急,并不淤积太多的水草。河水较浅,不过膝盖,河底的石头像发了霉似的,长出毛茸茸的绿色,于是蛙卵也带上了浅绿。我很少见过蛙卵,见到一次便已印象深刻。透明的长串,其间的黑色,总是没有小蝌蚪那样灵动活泼,单是那一透明的长串便让我想起父亲开的“玩笑”。那次,我把手指割破了,父亲说,不得了了,肠子要流出来了。想到肠子可能会穿过心脏、经过手臂,在这么小的一个伤口里流出一大堆肠子,我顿时哭了出来,我想我要死了。那么,青蛙妈妈会死吗?好像不会,因为《小蝌蚪找妈妈》,说明青蛙妈妈还活着。了不起,肠子没了还活着。多神秘,母蛙从不理会我这小孩的吃惊,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严肃冷酷。好像我也从来没见过青蛙,只是在夏天隔着小路在马路上听到小河里声声响亮的蛙鸣。杂乱无章的混乱,隐隐约约的骚动,声音到了这里已没有蟋蟀响亮,却可想身处河塘的情景也是会很聒噪了。然而,我更多地见到了他的同类:癞蛤蟆。那是奇丑无比的动物,疙疙瘩瘩成一身的肥胖,堆满了褶皱和臃肿。可能是经常没有接近水域并没有使他的身子浣洗干净,一直带着尘土的颜色。他也并不那么有眼色,有一次我在走夜路,他突然从路边跳在我的脚上,一向遇事不惊的我也不禁失声惊叫,继而变得愤怒,把惊吓吼了出来,“赶!紧!走!开!你看看你踩到我脚了!”,于是,他才慢吞吞地蛤蟆跳,不高,也不远,跳到路的那边。不禁想起辛弃疾的词里说过: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他夜行的时候有没有踩到软绵绵的蛤蟆?会不会惊喜?不过,像他那样金戈铁马的人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慌张吧。
      初春时节,村孩也像春天一样复苏了起来。天暖了,总有对外面世界的跃跃欲试、蠢蠢欲动。迎春花开了,去摘迎春花。桃花开了,就去找桃花。梨花、杏花开了,攀折的时候被蜜蜂蜇了手,就随便地放声大哭起来。更多的时候被父母教训了,摘了那么多花没有好果子吃,起初是精神上的,后来是物质上的。就去树上捉鸟、河里玩水,欺负复苏的小动物们。捉小虾米,用菜篮子捞起三四厘米的小鱼,蝌蚪最多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堆一堆的小逗号们,比人工鱼塘里的金鱼还要单纯,不用给食吃就聚成灵动的小黑点。像是哪位得了痨病的画家拿着蘸满了墨水的画笔,咳咳咳与嗒嗒嗒声墨具下,不停地咳嗽,墨滴就不停地跌落,落在水中,带起一尾墨丝,随便周游在水,便再也不会消失了。这么无拘无束的来历和出身,自然在身子骨里有一段浑然天成的洒脱不羁。胆大的小蝌蚪们会游进洗衣池的地方,有时一只,有时两只作伴。洗衣的时候,村妇嫌弃会被带进衣服里,却也并不太在意。一旦被玩水的孩童发现了,才知道,小蝌蚪出生了,在哪里出生的?按图索骥,将视线放远,只消抬头一望,便看到前面不远的水面成群成片……
      不管是将心情比喻成乐开了花,还是缀在眉梢上的喜,总之春来了,什么都应当开出来,什么都应当放出来,不能藏着、掖着,即使拿出来被嘲笑和破坏,也不是谁的错,纵使是谁的错也便不在意了,开的很多,放的很多。然而,小朋友的喜悦却不能表现出来,那是和自己独享的一份甜蜜,谁也不能理解,谁也觉得不可理喻。轻柔地用手掌在水中掬成一小团水块,一只蝌蚪被困其间。天真散漫的小蝌蚪顿时感觉到空间的狭小,急促地向着四周寻找出路,这里没有出口,那里也没有出口,还是坚定不移地四处找。也更像偶尔闯入了家中的小麻雀,屋外的蓝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被透明的玻璃撞得几欲昏昏沉沉。亲眼目睹了一只麻雀像飞蛾扑火一样被撞晕在了地上,刚开始觉得可笑,后来又生怕她被撞死,索性开了窗户,她却又飞了起来试一试对面的玻璃……无奈,冲出屋外的疯狂总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感觉到望帝春心托杜鹃,杜鹃啼血猿哀鸣,于是不再管那个不可理喻的疯鸟。但是小蝌蚪的慌里慌张却不疯狂,反而成了讨巧的撒娇,柔软如水的皮肤触到了手掌,弄得手掌到处都是酥痒的。想再看一看它愚笨可爱着急的样子,但禁不住痒痒就把手里的水块放进了水中,一掌的小块迅速不见了。蝌蚪一下子觉得空阔了许多,又不紧不慢地摇摆着尾巴,晃荡着呆头呆脑不知道游走,或是挪动得很慢很慢。偶尔,也有蝌蚪不知道在小手里挣扎,慢吞吞地四下转动,于是就把它长时间地固在手里,看得厌倦了,就放开了。
       蹲在踏石或洗衣石上太久,站起身,跺一跺有点麻木的双腿,心里突然冒出来想把它们带回家的念头。或许初生的人天然就有一种占有欲,喜欢把东西抓紧在手,不管是好是坏。看到刚出生的小鸡如蓬松绒软的小球,会把它挼得奄奄一息。把可爱的小猫紧揣在怀里,小手的指头浅浅地陷在猫毛里,猫儿的叫声却有点凄凉。见到鲜红靓丽的火炭觉得好看,没想到烫伤的后果就去伸手拿来……水却是抓不到的东西,带不回家里。在家里的水是圣洁得不可侵犯的女神,刚伸到水桶边上就被一片粗大的手掌快速地推过去。那么,小蝌蚪总是可以被带在身边,用家里吃完了药丸的白色小塑料瓶子。一次灌进去一只,它也不会慌慌张张。在此,蝌蚪小得可爱,如果用“只”这个量词不足见其小巧玲珑,便尽管换成“颗”或“粒”,如水珠,颗颗灵动而有形地存在,因为晨昏清起浣珠水,落入盆中寻不见,它却可以当做水的偶像。盖上白色的盖子,把瓶子倒过来,不漏水,就可以神神秘秘地装进口袋,好像得了灵通的宝物一样心里踏实了,又很庆幸,随后快速地忘掉这些事情。不知过了多久,在路上胡乱地蹦跳的时候,或是飞快地跑的时候,口袋里蹦出来白色的瓶子,就捡起来,想起里面的蝌蚪,打开盖子,看一看里面还在悠游的它,之后再盖上盖子,装进口袋……
      时间久了,小蝌蚪变得重了,浮不在水中,沉在瓶底,飘逸的墨尾再也不摆动。大孩子说它死了,快倒掉,照做了。地上一小摊水,其间一粒黑点。在水中的小墨点永远不消散,在土中的小墨点却很快地会融进泥里找不到。泥土太渴了,把它喝了。只是喝完水的泥土面色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昏黄的尘土色。汽车一会儿留下一道车辙印儿,行人再踩一小串浅浅的脚印,猫蹄儿踏过去,鸟儿停留一小会儿,勉强啄几下,很快飞走了。
      我是在洗衣石上洗刷盆子时发现有小朋友神神秘秘地在踏石上蹲一小会儿,然后飞快地跑开了。有一只小胳膊不再前后甩动,好像在拿着什么东西。我望着踏石的地方,原来有一片蝌蚪聚集在哪里。自然是刚出生没几天的蝌蚪,较大的蝌蚪不会再集体活动,而是更加独立自由,而且游得很快。毕竟,我总是一个盲目从众的人。看到别的小朋友在玩,自己的心里就开始发痒。很反感把这件事情弄得很神秘的人,这又有什么神秘。故装神秘必然暴露,我现在就发现了。心生嫌碍,玩心就大起,那么一次玩就玩个痛快吧。用洗刷好的塑料盆子浅浅一舀,十几只小蝌蚪流入盆中。这么多的小逗号们聚集在一起,顿时有一种壮观和大气。纤细的墨尾微微摇曳,不急不缓,如墨笔在宣纸上游走行书,一派浑然的行云流水。不像书上的小逗号们尾巴只向左边摇摆,太生硬了,太规整了,却像语文老师在批评差生时的比喻修辞,“先不说你文章写得怎样,看看这句号画得,像个大鸡蛋,这逗号也不会写,没见过小蝌蚪吗,蝌蚪只有一条尾巴是吧?”抬头看看,那张黝黑精怪的脸上露出一口闪亮的小白牙……
      端起一盆子的水和蝌蚪也是很兴奋的,上台阶,趋二三十步左拐,经过自家的自留地和华嫂与敏嫂的房子,走过马路再上台阶右拐,一口气进了庭院再右转,到厨房门外放下盆子。蹲在地上欣赏自己带回家的灵通宝物,好像被这宝物给施了法术,专心致志地看着它们不知过去多少时间,腿也不觉得麻木。“这么多蝌蚪,是要养成小青蛙吗?那样咱家夏天就太吵了。呱呱呱!”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后,我抬起头笑笑,听他的话后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可以变成青蛙吗?那我想养养看!”“嗯,那你先让开一点让我也来看看。”我很愿意地蹲到盆子的另一边,让父亲也来看看它们。没想到他的两只脏手伸进盆中,原来只是来洗手来了。盆中的蝌蚪曳动着小尾巴,很识相地挤到盆子的边缘,中间留出很大空白。我中计了,很不高兴,使劲儿捶打着他的胳膊口里也愤愤地说:“走开走开!大骗子!”父亲咯咯地笑起来,等我终于捶走了他,他的手也洗干净了。盆里的水有些浑浊,我心里还在埋怨着父亲。我懒得再去小河里换水,等到浑浊物沉到了水底,蝌蚪还可以清澈的水中游动,我心里的埋怨还没有消解。
       下午,小由和欣欣来这里玩。小由是苗嫂的女儿,与我同岁。欣欣是邻居涣嫂的女儿,小我四岁,经常在一起玩。小由的话比较多,站在盆子旁边和我说话。欣欣有点沉默,听不大懂我们的话便也插不上话,只是自顾自地玩耍。不知道她从哪里捡来的针管用注射器抽盆子里的水,然后再慢慢地放入水中。这样反复多次,只是有点无聊。正当小由和我有意无意地沉浸在聊天中,欣欣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愕。我才注意到,欣欣两只睁大的眼睛好像很害怕手中的东西。她的手中捏着一只小蝌蚪,但那只小蝌蚪已经不会挣扎。欣欣另一只手的针头上沾着一点灰色的东西,而小蝌蚪的头上也突兀地带着灰褐色的一小块,一点点猩红,更多的是像杂乱成一团的灰褐色细线。那是小蝌蚪的肠子吗?流了出来,死了。小由的嗓音极高极吵,惊叫得让欣欣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或许欣欣只是想像医生一样给小蝌蚪打针,却不想会这么不同。“天哪!你太残忍了!”我也不忍直视她手中的东西,只看一眼就很快扭过头去。看着我们惊吓的样子,她顿时大笑起来,牙齿的亮色好像刚刚结束杀戮的狂魔的笑。小由吵了欣欣,“真不是个好女孩!你这样别人都不会喜欢你的,我们都不跟你玩了!”欣欣的脸色突然变了,刚才的笑转成了怒,脸色微红,眉头也缩得很紧,嘴巴抿得直直的,狠而轻地从口中蹦出一句话:“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随后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东西,却像是知错似的悄悄把小蝌蚪放入盆中,死蝌蚪带着它头上的一块沉在盆里,周边的水微微有点混浊。其他的小蝌蚪照样游动,还会经过死蝌蚪的伤口,颤动的头颅触到灰褐色的线团,黑色的皮肤两边是同样的东西,不同的却是一死一活。只是这样,我还是有长久的惊愕和一点心理不适,死人和活人却是不能这样在一起。小由抢先一步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怎么还把它放在水里,快把它扔掉!”欣欣开始微微不动,或许也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合适,又伸出手捏着死蝌蚪的尾巴把它随意扔到旁边的尘土里。好像感觉到蝌蚪的脑袋被地面狠狠砸过,血肉横飞之后肆意跌落的沉闷,小由发出鄙夷而嫌恶的声音。那只蝌蚪在地上滚了一滚,沾满尘土,再也不被辨认出来了。
      “欣欣!”是涣嫂的声音,浑厚但却刺耳,明显是小孩子犯下大错的震怒,把我们三个人都震得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估计听到了这里的大惊小叫,便很快赶到了这里。对面的欣欣也突然低下了头,表情不被看见,只是手里摆弄着针管。
      “哪里来的?刺到手了怎么办!扔了回家!”欣欣果断地把手里的针管扔了,走了,针管弹到盆子旁边也不再动弹。身后的涣嫂不见了,小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想再去看欣欣被训斥的情境,只是蹲在旁边看着盆子里依然闲散游动的蝌蚪,把它们养成青蛙的兴致也一点没有了。端起盆子,过马路,穿小路,下台阶,到踏石旁边。把盆子里的小蝌蚪放进蝌蚪群里,把手里的盆子再洗刷干净。
       从那以后,我很小心地用小刀削铅笔,削苹果,切橡皮。我很小心地保护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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