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天暗将下来，灯光升起来了，夜雨在滴滴答答，车辆在身边穿梭，我走在街上。如果此刻你远远看去——我的背影估计一定很萧索。是个等待被爱抚的背影——我用另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在人迹很少的街道上行走。对于人们刚才热腾腾的诉说——吃饺子去，不以为然。
      吃饺子能解决你的孤独吗？
      基本上，我已经不太使用孤独这个词语——很多时候它出现在我的词汇中都显得有些矫情。所以不说它，是权当它不存在，或者权当它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
很多的词语——类似忧伤，疼痛，寻觅，探索，挣扎，踉跄，追问，深渊，暗夜，黑……他们都逐渐隐退在我人生场景的背后。如同吃下去的饺子，谁都看不见我曾经吃过他们的痕迹。
       有时我想如果打开人的内部，那里隐藏着多少言语无法表达的隐秘或曰隐痛。如同一个又一个幽暗的池塘或者深井。有得看似清浅，却暗藏泥沙；有得看似平静，却幽深。深不见底或泥沙俱下——我想才是灵魂的真相。我从不相信一个完全单纯而平静的人，如同不相信灵魂可以抱团取暖。
      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救药的，就人的孤独来说，没有谁可以拯救你。即使你等来了一个又一个怀抱，你终究还是得走在寒风中。取暖的意义其实就是在寒风中给自己继续走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
       我继续走在大街上，一辆辆车穿梭而过，偶尔有车经过时会放慢速度，等待我招手停下来带我。可是，我暂时没有拦下他们的意思——我想让自己的孤独或者说忧伤来得更汹涌一些。
      此时此刻——我对冬至产生了强烈的依存感——仿佛它的到来就是为了印证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人。
      祭祖——这样的事，对于我好像一直不太相干。我的祖先在血脉上跟我之间似乎没多少亲近感。我能想到的最为亲近的是奶奶，逝去了八年左右的奶奶，那个在人世间曾经给我少年时期无穷无尽安抚的人，当我步入自己的青春期时，也似乎神秘地消失了——我是说在我的内里怎么也找不着跟她之间的连接感。应该说，从那时开始，我跟人类基本丧失了连接感。——若干年前的一个冬天，我给自己写了一篇文字，《一切都被斩断》，在那篇文字里，我宣告自己成了一个人类的弃儿。
       此后，我一直在寻找或对寻找的绝望中。无穷无尽的冬天绵延不断，竟然成为一种理所当然。
加缪曾说过：在冬天，我才知道自己身上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这句话我完全可以倒过来使用。而且在我看来具有同样的热力——冷跟热到极致时是姊妹。
       雨似乎下得小些了，我一直在跟自己使劲地说话——用自己听得见的语气。絮絮叨叨，或者一言不发。这是我一个人行走时的两种状态。看见人时我赶紧不说话，显得正常，温和或者漠然。看不见谁时，我就可能疯狂。在疯狂的哭与笑之中，逐向的平静才比较可信。如果我不曾疯狂过，你看到的平静都只是我的伪装。
     后来我还是乘车回家了，我的家离市中心有些远，在今晚，继续走下去会耗尽我的耐心。一路，我想着清早时自己写给自己的那句话——我来到这个世界，如入无人之境。那是我写在自己的微信里的一句话——我的微信圈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给它起名，一个人的微信圈。这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的微信圈里被我一个人肆意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