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啼(修改稿)
2022-01-0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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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鸡啼
文/王光娟
“勾~勾~喽~”噗地一声擦燃一根火柴,黑乎乎的夜被驱走了,黑黢黢的眼神亮了,窗纸上人影攒动,紧接着柴门响动,阿黑摇着尾巴,跟着荷锄主人的脚跟,领跑我,向东岭走去。路边的小草戴着露珠子,踏实的脚印沾着草星子,忙碌的脊背滚着汗珠子……鸡啼啼出的晨曦,纯净的像水洗过的绸缎,带着些微的湿润,漫过返青灌浆的五谷,漫过如歌的青葱岁月。我和我的亲人身上都透着鸡啼晨曦的光泽,带着古铜的麦色,裹着泥土的腥味。
“勾~勾~喽~”听上去像个哑嗓子喊出的“高~高~楼~”音,有些古怪,先是穿过那个被贴上胶带封口的苹果箱侧面的四个小孔,再穿过几道门的缝隙,厨房的门,客厅的门,卧室的门,声声都像打着瞌睡,幽冥,诡异。已是早上七点钟的光景,要是在乡下,它是不会给主人报错时辰的。“它可能没睡好”,躺在我身旁的“暖被窝”懒懒地说。难道它真没睡好?心里犯嘀咕,暖被窝里就躺不住了。起身到厨房。一打开厨房门,就听见它咕咕咕的叫声,像是在呼唤被扣在乡下的它的旧相好。我赶忙扯开封口的胶带,“红冠子”在眼前抖动,通身的羽毛油光透亮,简直跟小时候家养的红公鸡一模一样。“红公鸡,绿尾巴,一天到晚不着家。晚上回到家,还要吃个牡丹花。”它从儿歌里走出来,勾着脖子咕咕咕的叫,炫耀着它高傲的鸡冠,惹得一群小母鸡围着它打转转。
在破纸箱子里,困惑了一个晚上,它怎么也弄不明白,一大早还好好地在乡下的家里为主人报时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高楼上一户陌生的人家。奇怪,这家女主人,一味讨好它,怕它饿着,又是玉米面,又是白菜叶,小心伺候着,这下它心里更不实落了。它一个劲地咕咕咕地叫着,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乞怜,又像是在示威。鸡天生就是挨刀的,可眼前这个“红冠子”,这样的楚楚可怜。于是,我打算养着它,不杀它,给它像儿时在乡下喂养的那只大公鸡一样的待遇,甚至更好的待遇,让它还原我童年的梦。
第二天早上,“红冠子”照样打鸣了。只是那声音,直白暗哑,幽冥诡异,没有了那动听的勾勾弯弯的田园的味道,那样的不合时宜,搅了城里人的好梦。养着它的打算一下子化为泡影。“不打鸣就不会死”,一个伪命题从我的脑子里窜出来。可是,公鸡打鸣,天经地义。它可是从几十里外的乡下来的,从上个世纪的儿歌里来的,奔着我来的。杀它,手软;不杀它,怕它扰民。借刀杀鸡,杀鸡儆猴,都跟鸡有关。绕不过杀鸡的坎儿。不如上街让卖鸡的给杀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锅滚烫的开水,一个脱毛的滚桶,三五分钟的等候,三元钱了事。杀它之前,那个杀鸡的不忘从它的背部靠近绿尾巴的地方娴熟地扯下两把光鲜的羽毛,放进一旁的尼龙袋子里,那里边装的都是被活拔下的漂亮的羽毛,想必能卖个好价钱。也许能做成漂亮的鸡毛单子,走进善待它的人家,那也算是鸡的造化了。被整成了白条鸡,它的大红冠子更加鲜红,脖颈处的刀口带着些许的血迹,两根直挺挺的金黄的腿,还透着它温热的体温……我忏悔,我不该以“不打鸣就不会死”的伪命题,草率地做了杀鸡的帮凶。回到家,我顺手把它丢在厨房的窗口处,有带雪花的风吹过。又过去了一天,它原封不动的呆在那里。炒?炖?吃?不吃?没有答案。
我想“红冠子”是糊里糊涂进城的。也许那天天蒙蒙亮时,因它的一声惯常的“勾勾喽”而提醒了它的主人,还有七八天就过年了,它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原生态大公鸡,吃乡下人自家种的绿色食料,间或吃田野里的野味长大。大凡与原生态沾边的东西,城里人都求之不得。城里高楼林立,空间狭小,空气稀薄,人情稀薄,耳根子硬,心肠也硬。它被带进城当礼物送了人,仍恪守本分,在一夜高楼惊魂下不忘为它的新主人报晓,变调的“勾勾喽”是它最后的绝唱。我这个城里人,那个幽闭的箱子,那几道门缝隙,成了它“破音”的元凶,让它的“勾勾喽”美音一夜之间丢失了田园风光里弯弯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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