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记

暗 记
沉重的喜悦 我们一起见过的月亮，是一生中最沉重的喜悦。
你感觉到了，需要挣断枷锁。我们在幽暗的道路上偷偷汇合。
这城市太逼仄，太狭隘，见惯的人和街道变得令人不安起来。仿佛离开是必然的：“我没有去过那方，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去，直到现在。这真是不同寻常的机会。”
谈起那碧浪翻滚的海，心向往之。想去就去吧。人们总会这么说。可哪一次能想走就走的呢。一定是被生活的某件事牵动而产生念头，才形成一种出走的行动。
我以诗人自居内心，诗意弥散着的庄园，一团光飞起来，象天体里的飞船。这明亮的六月，银色金属窗和黑色路面，以及人群的声音，让人想逃避。一个人躲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光，被寻找出路的想法切割成许多碎片。
那棵大叶子树还站在墙角里，夏天空调的声音经过它，叶子浮满了来自街道的灰尘。它长在那儿有些年头了。它会老死在那儿。它没有脚，永远跑不了。
还没在意时，黑暗就滑入了内心。那仿佛就是一个深渊。我们瞥见楼群在矮下去，一点点的，像太阳坠入到地下。所有人，在那儿拼命抓住生活，却被生活带入到沼泽之中。
我涂抹掉这些令人无法愉悦的情状。画一个红色的太阳，它太耀眼了；心中的那轮太阳覆盖了它。那个曾被照耀的脸，多么明媚，让她多留下一会，四周就会温暖起来，这是重复过的感觉。一瞬间，我却有了一种隐隐刺痛；有些不安，努力回到宁静的的氛围中来。
生命是残缺的，是被上帝咬下一口的苹果。在那缺口里，死亡的气息既悲伤，也令人温暖。那个喘息的躯体上，长出大地上的黑胡须。
你说，要让时间停止一会儿，重温一下过去的时光；那些离去的明亮背影，就带着它去远方。
到处漫延的暗夜

神一定最钟情夜晚的，一切造物的形体，披了薄明的衣服，将浮躁和扩张的势头，按入舒缓的静谧之中。
“它们被扯开，被显现，夜光更能还原白天的样子；神赋予内里柔软和坚韧，突显出来，让心灵触摸到它。”
我看见世界在另一个地方，影子在走路，长着人的形体；在大地上印下我喜爱的事物长相；以温柔和险峻，以清水洗净的本真，裸露出惊艳的样子。
在远离植物的花园后，我曾被逐出了天堂。
天堂貌美如花，不知我的存在，我并不失落。她与我有关的，是物存在本身。我其实知道，美是一种眼睛与心的共同合谋，然后，化成一股流水进入内心。
风在背后吹着，我听到镜子破裂。从久远的地方来。我沉浸于文字讲述的世界，看不见人，听到白天或者夜晚的声音，一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我热爱而向往。我象一句诗：脱下旧衣服，换上新衣，对镜梳妆，重新出发。
微红的花在玻璃窗台面上开着，绿萝油亮叶子在一旁闪着幽幽光泽。这一幕在下午薄光里，清晰的展开欲说未说的一种意境。它们让我看到世间的美好了。我大约沉入“阅读”，进入了冥想。
说到这儿。语言是符号，而名字先有了表象，而人的意识是沿着表象进入内里，一如我写下的语言，带着身体的气息；一如我遇见的世界。 夜在赶路
这一场苦役结束时，灯火仍在亮着。
我看到浓绿滕蔓攀援在墙壁上，夜色让绿色变黑了，这是夜的覆盖。夜比我们更广大。
它不让眼睛看到白天，担心受摧残的嫩小树枝，刺伤我的眼睛。心空中映现着爬行的蚂蚁，背着白色的馒头粒，在笨重的劳苦中，行进。它们或者像西西里佛推动石头上山，它们是伟大的。
硕大玉兰树叶子掉落地下，坐在长椅上的男人面目不清，他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长衣。从进入小区到晚饭后再次看到他，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他手上的烟，闪着红光。日子在他身上那么消沉，昏黑之中，他并不和人告别。还有微弱的光，没有声息。我听不到它们心脏跳动的声响。
那个时候，一个人何其孤独，他在找一个出发的路径。
而我到了哪儿呢？
松林，高岗，还是那片死者无声无息的灵魂之地。他们都腄着了，不必惊醒。在夜路上，我们要走，神支使我们向前走。不要想会走到哪儿去。
不必听，那些戾气的语言，不必理会，它们会自行死去。
那是一片死海。能留下的，不过是青草，树木，和子孙们。火红的光，在神离开的房间，没人看见那一场血案因什么而起。人们在天明时，传说着，这一场悲剧。
大地和树木，在熄灭了灯的地方，睡着了。我来到午夜，收拾散落的东西，各归其位，象什么都没发生。我在心里举行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彼此睡去。
可恶的梦，深夜被它吓醒了，所有的眼都闭上了。弱病者的影子徘徊在无综迹的路上。
我逃走了，水追赶着，一些流离失所的人，从深水里浮现出来；而在远方，那个被毁了面容的人，封琐了消息，我在划水；鸡暗哑了嗓子，仍然传出叫声。
“你要对自己好点。”那个追着我的人说。
我把船靠在岸边，一次风浪的残骸埋到脚下，那个叫醒我的梦，一张白皙的脸。她仿佛在寻找一个人，她说：孩子，我们回家吧。
我不知道去往何处。这人间呀，蒙面抢劫过的遭遇，没有任何先兆。我听到一个怜悯的声音：孩子，你身体太弱了，你吃进去大地上的粮食。那些秘密的真相，救助你上路。
那时，天还未眀。我怀揣着，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帝还在警告人们：孩子别碰它，那些闪亮的东西都藏有暗刺。那或者是一把甜蜜的匕首，一丛妖艳的罂粟之花。
2019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