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纪事:伞,鸡蛋,黄瓜,牛肉
2022-01-05抒情散文川媚
一,人,特别难将就。热也热不得,冷也冷不得。太阳出来盼下雨,梅雨时节盼太阳。如果人的心里长出一只手来,那就有可能会打自己耳光,左边打了打右边,也一点儿不舒坦。家乡的盆地气候,不再是往日风情,四季变成了两季,春秋两个最惬意的过渡季节几乎没有了……
一,
人,特别难将就。热也热不得,冷也冷不得。太阳出来盼下雨,梅雨时节盼太阳。如果人的心里长出一只手来,那就有可能会打自己耳光,左边打了打右边,也一点儿不舒坦。 家乡的盆地气候,不再是往日风情,四季变成了两季,春秋两个最惬意的过渡季节几乎没有了。不是热,就是冷。老天的脾气大变,一步跨到了壮年,夏雨若雷霆,冬风若刀剑。 盆地的六月,太阳成为遥远的记忆,阳光只能龟缩到黄昏和黎明的天边一角。阴天和雨天,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人就守在家里休闲娱乐。人们的心早就变成外向的了。雨也居然把人们从家里召唤出来,脸儿需要晒晒天光,哪怕天空高远处并无一丝儿明亮的光彩。蓝天白云是在太阳天才有的,雨后的阳光也可能有,只是像贼一样探头探脑的,神龙不见首尾。为湿热所苦、闷头闷脑的人,难以捕捉阳光的动态瞬间。 六月下旬,雨下得衣服在阳台上都吹不干了。退休的医生朋友Z约出来喝功夫茶。一边就讲,她也要买个烘干机,她每到阴雨天就想起烘干机了,却一直拖着没有买。 “你看这两天霉得啥样子啊。”她说。“阳台上一窝红苕,叶子底下的土都长了一层霉,白毛毛的,看起不舒服,我就把霉了的土翻过来。”她说得我心里第一次有了霉的印象,白毛毛的,可以长到土壤表面,也可以长到菜叶面上,树叶面上,最后可能会长到人的心上。 滴滴细雨时时来,暴雨狂风寻常见。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老天弄得人没脾气。 记得六月中旬也是阴雨绵绵。那几天在成都总时不时地撑着伞。半阴半晴,云层厚重,彩霞半帘。我带的小太阳伞,几乎就没有拿出来。素素那把,伞面宽些。我们共一把伞,相伴着走路,如影随形。有一天下午上班前落雨了,她拿伞给我打,自己却摆手说要淋点雨。我了解细雨淋湿皮肤的快感,但是惯性使我拒绝细雨的快感。夏天的细雨毕竟是急了些,淋着淋着会有压力感。没伞的时候,一阵小跑也很有趣。喜欢那种不会造成任何后果的雨。
二,
借工作来相聚。为了保持低调,不再贪恋友情,不再约见聚餐。 但是一两次聚餐还是免不了的。 阅卷结束前的第二天,16日下午,下班的时候,素素说她要出去吃饭,叫我自己安排。我只能去食堂吃晚饭,食堂的晚饭与午饭没什么区别,味道也无,热度也无:百无一好,唯求个饱。 饭后回到东苑四栋606。这中间不妨说一说。因为好多记忆,都在心里留存。不说出来,会成负担,将来忘记,又颇遗憾。
还是按时间顺序来记录吧。 约到一起去阅卷的是我的大学同学——素素。她是阅卷之行的主导。她叫上我,是因为我有时间上的可能,而且我们是多年之后还在相互联系的同学。三八那天,在武胜中学她山腰上的家中,我们抵足而眠,她像个活泼的少女,生活得精彩并且惊艳。 素素于工作,是天生的快手,我阅卷从来干不过她。她是现实主义者,实干家。语言似火,行动如风。余光中有一句诗说得很动人:情人的血特别红。想到素素,我会想到这句诗。她把自己在现实里安排得妥妥贴贴的,真的令人羡慕。工作一定要努力。她在家中的床上,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让我莫名地惊讶,几乎推翻了“素素:享乐主义者”的印象。
素素五月中旬发来微信信息,问我去不去阅卷。我说可以吧。她于是找人报名,填表,折腾了几次便成了。6月10号报到,之前没有想起订票,抢票没有成功,于是买了“无座”的动车票。幸运的是,车厢都没有换一个,我就插空坐到了成都东站。我相信一个常识:只要你不放弃寻找,火车上永远有座位。接下来坐2路地铁转865A路客车到师大,都是素素给我提供的信息。询问成都的闺蜜同学晓萍,她却不知道行动路线。可见,素素很有钻研精神,我只适合坐享其成。在素素面前,你不需要个人意志。我先到一个多小时,坐在报到处的椅子上,读完《万历十五年》中的一篇,素素就前来登记了身份证,我们如愿安排到同一个房间。学生宿舍里到处贴着封条。我们的生活用品都要自己带或者买。我带忘了的,素素都帮我带上了:刀子(亦可用作刀片),耳机(不适配,我的是插充电口的),漱口杯。这样的生活我能一下子适应过来,而同室的另外俩人却评点倾诉了好半天。
606始终很融洽很温馨,14号晚上四个人开了诗歌朗诵会。“明天要见这位同学诗人,今晚能不读读他的诗么?”室友开始相互了解,留下微信。素素不但喜欢煲电话粥,教师的职业素养还使她风趣幽默,调控活动气氛让人如坐春风。女人之间,没有征服游戏,更可纵享友情。 头两天晚上,都在校园里转了校史主题公园,拍了些花草和建筑模型。 素素头一个晚上就把我一个人撂下,坐老公的车回郫县。第二天早上,她叫我帮她买早点。我给她买了两个鸡蛋,告诉她鸡蛋是最完美的食物,她后来说她给了我们同学——阅卷组组长张骏翚博士一个。 第二天晚上,在校史主题公园约见一老朋友,得到一签名书。 白天工作满满八小时。第一天(11号)工作之后,我发现美女们无一例外地,眼睛有点肿。面对电脑几小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皮肿起来,有什么奇怪呢?总之这个新鲜的发现,说明我有敏锐的观察力。 接下来三天,战犹酣,身犹累。博士同学的孩子正在中考,只好延至15号请我们吃晚饭(牛肉汤锅)。那晚有五人,包括我的闺蜜晓萍(张博士的大学日语同窗)、绵竹开车过来的静静同学(她在我们宿舍睡了张空床,第二天同我们一起早饭后居然在路口遇见去食堂的张博士,顺利地拿到了张博士赠与的三册新诗集。莫不是天意?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不知道她俩谁先看见街对面走过来的张博士)。 后来几天晚饭后再没有去逛过校园了,吃了饭就洗澡睡觉。学生宿舍东苑设计比西苑好的是,澡堂就在楼下,不需要去千米之外的开水房。那些天睡觉倒是足够了,可第三天早上,浑身骨头都痛,明显是睡硬板床的缘故了。然而,神奇的是,越是睡到后来,疼痛越是浑然不觉,一个人的身体连伤害都会习惯。 现在回到开头的16号晚餐吧。素素回来得早,有点出乎意料。另外俩人好像在加第二个晚班。素素给我抱回来许多东西,登上六楼肯定把她累惨了:三根土黄瓜,三个大课桃。 17号晚上张博士再一次请客(现代花园的诸葛烤鱼,两个新朋友,还有从台湾考察回来的同学肖教授,共六人),黄瓜没有机会吃。18号一早离校时,装在行李箱里,成了我当日的晚餐。三个桃子装在塑料袋里,打算送给看门的妇人,结果给了宿舍楼拖地的女人。 10号离家时用来装过四颗土豆的饭盒,18日早上装进了四枚煮鸡蛋,那就是我19日的早餐。
带走大学里的四枚煮鸡蛋,不是因为喜欢贮藏食物,而是因为要刷完饭卡上的钱,我买了便宜又好带的煮鸡蛋。
对素素,有抱歉。把桃子送人,让她不舒服了吧。 16号晚上她还买了紫色的提子,我当时就拿起来吃,没有舍得吃完,肚子也太饱了。我又给她拿回去一些,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其实要破除内心的狐疑,不需要猜测别人的想法,只要说出自己的想法,特别是表示感谢就好了,而我做得并不到位,因为之前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对于来自亲人的关爱,我有时候不习惯说谢谢。 女人之间,也可以通过征服对方的肠胃而征服她的心。水果是很美妙的享受,可以缓解疲劳,分泌甜蜜。素素对我的关爱,几乎超出友情而近于亲情了。她是不计代价的。她以为我舍不得买水果吃。我实在是被囤积超期的超市水果败坏了胃口,见了什么水果都不动心。理想的食物,必然是带着爱,带着安慰。女人的肚子对于食物,显然是带着感情来进行挑选的,要么吃习惯了的,要么吃新鲜着的。 三
我不是个洒脱的人:好多事情来回想。文字使我赖以摆脱沉重的思虑,做个洒脱的人。 离开师大前一天17号晚上约11点的时候,地震了。我和素素刚到宿舍房间。我坐在靠窗的床边独凳上喘息,素素站在门口的床下。那一刻我没有站起身,听到外面瞬间沸腾起来的人声,我也没有站起身。那时我没有想别的事,心里大约在细细评估要不要站起来。马上就有消息,宜宾五级地震。第二天就有消息,地震已经有十多人死亡。 素素给吓得不轻。她说起自己的地震后遗症。她讲起八级地震那一次在家里的情形,跟我家当时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连身为人妻人母的心理煎熬都是相同的。我似乎从来没听她讲过这些。如果我今天不写下来,以后肯定什么都记不得了。 然而地震延误了我的行程。 地震过后我用手机买第二天的火车票,得到的结果是购票失败。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二天才知道,因为南方地震,好多动车停开。
我有行路的焦虑症。走过一遍的路,还是没有确信。整个人像是没有活在现实空间。然而有素素在,我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865A公交车到地铁2号线。一上地铁没有座位,素素示意我坐在拉竿箱上。我们靠着车厢壁坐着说话。我说我做了一个满地是白蠕虫的梦;说女友因向我释放关切而在说话间眼睁睁看地铁门关上了以至于我俩都没赶上下午那列火车。地铁到了东站。我和素素在地铁站里奔走了好半天。素素一再忍不住提议说,我把箱子给你看着,你先去找到你朋友吧。我坚持说,人家跟我约在广场上面的售票处,肯定不会跑到地铁站下面来等我。这一次,我的直觉是对的。我行走只依靠直觉。对于成都东站,这个我多次上下出入的地方,我也没有形成一点空间记忆。
我是个没有空间记忆的人。然而同时连文字记忆也没有。这颇让我沮丧。2号地铁到连山坡下,我转眼就忘记了这站名,跟素素说起来慌得要命,最后居然安了个别名,顺口叫成——东山坡。也许,我是个不尊重事实的人,准确地说,是思想不局限于现实的人,我的记忆有可能会篡改事实,如果这是我的毛病的话,我希望能把毛病变成专长。当你无路可走,会发现山高水长。山重水复之际,总有柳暗花明。世事也本如此。 问着路出了地铁站,果然在东广场地铁口望见了从售票处飘然而至的长宜老师。她穿着我们初见时的那一身绯色衣裙,她在微信里都跟我说过这个细节,我还记得她五月穿的那双平底红布鞋。 我在东站自动售票机上买了翌日中午的动车票。然后跟素素和彭同学见了面。素素带我们的大学同学彭回成都的家,我跟着我的新朋友走了。 我的记忆里,现在有两条地铁线了。2号和4号。我们从成都东站出发,是坐4号地铁,到省中医院(西医为主的华西医院就在街对面,但是专家号要提前半个月才能挂得到)。长宜老师陪我去看眼睛,一直弄到十二点才完。三十块钱挂到号的专家医师对我眼睛的诊断结果与我的本城医生是一样的,开出的药品单上有一只眼药水也是相同的。专家医师也是一位白发霭霭的女医生。她说,(两种药品)间隔五分钟,每天点四次。下楼的时候找不到电梯,从楼梯下来又被导出了医院,只好问着路绕进门诊部去。拿药处人满为患,看着就心跳急促。我赶紧离开没有拿药。整个就医时间比较长,但是没有用到多少钱,不过五十块钱以内。当初素素帮我打听的情况也是没错的。素素的朋友说,某些医院即使不拿药,门诊下来也要400多块钱。昨天见到一位本城医生也说有这样的事,他在成都的爱迪医院看眼睛也没有拿药,确实花了400多,但觉得可以接受,一站式体检,即全套体检,包括查视力。他说他的问题是眼底,什么浑浊模糊。这些问题没有什么好药能解决,只是要少看手机和电脑。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23日,地震快一周了,我是坐在办公室里,又感觉到微微的地动,而这样的地动大约最近每天都有。 我从省中医院门诊大楼出来,看见长宜老师坐在院里的凳子上,我的行李箱上放着一把荔枝。她居然有办法找到凳子,还买来新鲜荔枝——它们当即解了我那时才感觉到的饥渴。对于这一串荔枝,我也印象深刻。我的头脑也许只用于思考,不记过往,可是身体自然不会忘记。身体被侍候得好的时候,是用舒适和健康来铭记的。我不求做什么富人,唯愿身体不觉疼痛,每天一杯清茶,早晚一缕清风。 行走路线始终是我心头的难题。我一次次梳理记忆,都搞不清楚。 从省中医院出来,记得是坐公交车。82路吧。我并不关心这个,也不知道是否记得准确。下次要再走这条路,朋友会再次告知。她租住的是速8酒店。门牌号记不住。她口里念过几次,还发了位置图,我这会都记不住。对于别人的私密信息,大约我的思想会自动隔离。
但是第二天的返程则没有坐公交车。走出几步就到西南财大地铁站口,她给我指路。我说我记得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这个地铁出口啊。她说,你那时不是要去省医院看病吗。 返程从西南财大地铁口进去,买地铁票到成都东站。先坐两三站(又记不准确了)下4号线,不用出站,就再上对面的2号线到成都东站。她嘱咐的线路很清楚,又说时间绰绰有余——这句话对我至关重要,直接关系着我的心跳。我怎么会忘记去年那次跟童话作家芳芳(她更是路痴,万事靠老公)一起坐地铁而错过下地铁最后没赶上火车的事情呢。
出地铁站又是一件使人茫然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能够赶上动车。问了服务小姐,人家说要到地面上去。一路盯着路标,一边询问着,又赶到了东客站的东广场。眼前所见入口,跟成都北站颇相似。然而不用上楼,直接就找到了B2的检票口。那时正好13:00,离我那趟动车发车还有半小时。
我真的该为自己骄傲。这一次出门,只犯了个小错。就是坐地铁到连山坡的时候,提前一站在大面铺下了车,然后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安,问了一下才知道,可以在同一个位置上车,再坐一站。好在命中多贵人。下了连山坡站,碰到一帅哥说也在等865A,心下才像到了家一样踏实。才上865A坐定,几位同事也鱼贯而上,于是就更踏实了。 在城市里,坐车对我是一件够惊险的事情,我哪里敢尝试什么开车,只希望公交不停班而且直达无障碍。据说素素有驾照已经八年,而行车记录好像为零:这就使我对于学车的事更加犹豫。
书写的内容自然是心灵的选择。行路经验对我很重要。为了提醒记忆以利将来,我上面写了两千字的经验教训。 一个人的生活经验是积累起来的。素素人缘好,因为她人好,生活态度好。素素是我三十年的老友,她的好自然说不完。然而,我还想说说一位认识仅一个半月的朋友——长宜老师。不过文章太长,还是另外归作一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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