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石榴

父亲在世的时候，老院落还算齐整，北屋窗前的苹果树还像棵果树，苹果树往南走个十步，种着父亲从大姑家挖来的甜石榴树苗儿。暮春时节石榴花开了，给这土屋土墙的小院落增色不少。花落了，长出了绿灯笼似的小石榴。经风雨遭日晒历秋霜，到了农历八月十五这会儿石榴熟了。 　　第一年石榴结的不少，母亲掰开一个分给我和父亲，水灵灵红灿灿的石榴粒饱满多汁，口感也好。他们边品边夸这品种果然好！母亲给我和弟弟每人分了几个，又找来纸箱子把石榴装了进去，说是要留着给过年回家的堂哥堂姐们留着尝尝鲜。说孩子们大老远地来了，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咋行？父亲点头赞许。 　　春节的时候，堂哥堂姐们回来了，母亲献宝一样端出纸箱，打开棉絮，递给她的侄亲们，掰开的石榴早已溃烂成水，母亲一脸尴尬。我在心里埋怨母亲不让我们趁时令新鲜的时候吃掉。 　　第二年初春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搬离了有石榴树的小院，那年暮春榴花开的啥样，我们还真没心思留意。夏天雨水大，仿佛满院一夜间长满了荒草，衬发的小院更荒凉了。秋天又逢连阴天，石榴还没等熟透就啪哒啪哒的从枝头落了一地。寒衣节去父亲坟上拜祭，母亲挑了一个石榴，烧纸的时候，掰开一看里面有一半是坏了的粒。我问咋弄？母亲看了看说：就这样吧，你父亲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第三年风调雨顺，石榴没上带下的压弯了枝枝杈杈。随便掰开一个像一簇簇红水晶一样喜人，咬一口下去是满口生津。母亲说要趁着腿脚利落去省城看望她的大姐也就是我们的大姨。她挑选了些个头大长得周正的石榴装了一大兜，弟弟开着车，母亲抱着石榴，神情像献宝一样出发了。 　　弟弟回来对我说开门的是表姐，一看是石榴，笑脸变成了大长脸。表姐说道：你看俺姨呀！大老远送这些东西干啥，又不值几个钱，超市里到处都卖。 　　母亲珍爱的不舍得吃的石榴，成了遭人嫌弃的东西。遭人嫌弃的好像又不止是石榴，母亲又怎会不懂？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咱们的石榴品种优，皮薄粒大口感好啊！ 　　我掰开一个啃了一口说：就是嘛，这么好吃别人不稀罕，咱自己吃。母亲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对门刘大妈肝癌晚期，吃啥嘴里也没有味，母亲摘了几个石榴送过去，刘大妈砸吧了几个石榴粒后一边攥着我母亲的手，一边落下了眼泪。 　　又是一年榴花似火，拔除了满园杂草后的母亲坐在石榴树下，仰头数算哪些只开花哪些会结果。微风吹过，她白发如雪，她眉目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