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印象记

　　　　　　　静物印象记

　　　　　　　　　　　敬一兵

　　一

　　侄儿和侄儿媳不在家。于是，那些听命于主人家调遣的生活用品及食物，终于停止了忙忙碌碌的位移和瓦解自己的运动。在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的瞬间，它们搭建了一个静物的场景来迎接我。

　　生活用品及食物本来可以选择隐遁自己的身体，精心装饰自己的姿势，采取讨人喜爱的整齐排列方式，或者干脆以遗物的情形躺在垃圾袋中的诸多形式来迎接我。然而，最终它们却偏偏选择了搭建静物场景的形式来反射灯光，悄无声息地折射出主人家离开房屋那一刻的内在和外在痕迹。主人在家的时候，这些物品始终处在勤劳奉献和无怨无悔的奴仆性质的劳役中，很难找到机会停止运动、惊愕、疼痛和疲惫的过程。只有当主人家离开了房间之后，它们才会在房门关闭的同时，像一只成年狗结束了最后一场以牙还牙的恶战，安静地躺在地上接地气。

　　它们选择静止不动的形式，就是在人对物质形状和成分恣意修改中选择了屈服和被动的地位。从一开始，这样的选择就注定了它们的卑微和无可奈何的性质。大概只有这种婉转和曲折的选择方式，物质的秉性才能够以卑微和让人悲悯的形式，躲过人制造的危机与掣肘，还有过度的注视可能引来的更多麻烦，获得继续坚守、继承和表现而不至于陷入功亏一篑的危险境地。

　　纵观如今快节奏生活的环境，像我侄儿和侄儿媳这类不善待物品不虚心检点的人不在少数。物品一旦被他们盯上，或者置身在他们的身边，肯定难逃被他们挥霍和葬送的命运。这是一个不需要证明的事实。

　　灯光打在茶几上面。茶几上面放着的水壶，茶杯，餐巾纸，水果刀，口香糖，电视遥控器，手机充电器，吃剩的半碗面，还有几枚芒果和一串荔枝在光线中显得十分零乱。没有给我留下彻底镇定与妥帖的印象。拖在物品背后的阴影，像是被人漫不经心剪下来的黑布碎片。也像是侄儿和侄儿媳停留在茶几上凝固后的倒影。阴影的轮廓虽然光滑圆润，但构成轮廓的线条却因为物品的零乱摆放而起伏不定弯弯拐拐。

　　虽然阴影竭力相互掩盖，还是泄露出了物品被主人家使唤时的匆忙慌乱和过去不曾停歇过的疲惫迹象。

　　阴影的线条起伏不定弯弯拐拐的程度有多么强烈，侄儿和侄儿媳不经意间泄露的生活态度就有多么潦草。只有中年之后事业无成的男女，或者精神过于萎靡过于旺盛的时候，才会在生活还没有圆满之前，情感就提前潦草起来了。

　　这是茶几上的静物给我的感觉。我看一眼茶几上的阴影，阴影就佐证一次我的感觉。再看一次，还是这般一个情形。

　　二

　　金黄色的芒果是茶几上最显眼的物品。

　　芒果的色泽像冬天里的火盆，一下子就温暖了我的眼睛和身体。在侄儿和侄儿媳房间搭建的静物场景中，弥散着浓郁果香味的金色芒果成了唯一没有静止下来的物品。

　　色泽和香味是芒果柔软、温馨和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这种表达方式顺便一搭手，就把一个静物的场景和南方亚热带这个更为广阔的空间连接在了一起。

　　南方的亚热带地区没有明显的季节更迭。即使有季节更迭，它们更迭的也是芒果、菠萝、山竹、腰果、木瓜、榴莲果出现的时间秩序，而不是季节本身。现在，这些芒果摆放在茶几上向我呈现出克制和按耐的姿势，足以证明它们的色泽和香味所要达到的空间，远比亚热带还要深远辽阔。我甚至就是在此刻，才真正明白过去穿过亚热带茂密的树林，看见金黄色的太阳光从浩浩荡荡走过去的白云间洒落下来，照在上身套体恤下身穿花布短裤的男人和身着筒裙的女人身上，或者那个地方所有暴露在阳光中的物品，都带有乡下人的大胆才有的那种色彩艳丽、反差强烈、搭配诡黠的情形时，我的兴奋全部都是来自于芒果的色泽。我坐在那些脸上荡满笑容的女人开的小馆子的桌边，听过一群手执小甄酒的布郎族和傣族姑娘唱“每天想你无数回啊哥，想你想得掉眼泪啊哥，我愿变成一只小鸟，飞呀飞到你的身边来啊哥，喝下这杯美酒哎，十天半月不想家哎，喝下这杯美酒哎，你就是个大山人哎”的祝酒歌时，我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心里发慌的感觉，都是来自于芒果肉细腻柔软的元素。

　　是说亚热带的人很难看见表情麻木、严厉、或者多少有些热迷糊了的痛苦模样。原来，在风声乐声永不疲倦地从耳朵边飘过之际，没有棱角之分的季节和充满了芒果气味的这些柔软元素，是可以把人身上的刺打磨干净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吃甜得发腻香得闷人的芒果。侄儿和侄儿媳我晓得也是不喜欢吃芒果的。他们之所以把芒果买回家，大概就是被芒果的金黄色所吸引。他们有没有从芒果的金黄色中联想到什么幸福的事情，这点我无法猜测。我只能透过色彩上的细节，隐隐猜测和察觉到了侄儿和侄儿媳草率零乱的生活中，燃烧着万般活跃念头的小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他和她还拥有对未来生活的选择自由。

　　至此，一个静物场景的真相才开始慢慢显露。房间里所有的物品，并不是用静止的姿势等待着被人调遣派定用场。相反，它们依靠静止下来后才能够被看清楚的形状和性质，唤醒人的感觉细胞。

　　芒果旁边躺着一把水果刀。倘若这样的情形发生在无人的荒野中，完全是一种自然的巧合。但是，在人居住的房屋内，这样的情形就不属于巧合而是属于人为的预谋了。黑色的刀柄不仅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灯光，还静悄悄地折射出了刀锋侵略的走向，以及削铁如泥的凶悍气质。赤裸裸的刀面上残留着的芒果皮和汁液凝固后的痕迹，暗暗扣合着刀面发出来的咄咄逼人的银色光芒和冰凉的质感。不要说人，就是一枚芒果也不会心甘情愿心安理得置身在刀的旁边。因为这样一来，柔软的生命就彻底暴露在了刀锋的下面，仿佛被捆绑在案板上的牲畜，再也无法逃脱任由刀锋切割的厄运。我的目光夹在水果刀和芒果之间左顾右盼。刀是强者，芒果是弱者。我开始替芒果担忧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我的悲悯情愫很容易泛滥，而是面对水果刀旁边的芒果，我发现了自己的落寞。

　　把细想想，一个静物的场景真是一个很奇妙的映衬体系，要么让人在物质面前显得盛气凌人，可以肆意挑拨物质之间的关系产生对立和威胁。要么让人在物质面前显得猥琐和彷徨，任由物质制造的想象将人的情感支配得服服帖帖。

　　我的视线沿循刀面的延展方向望向芒果的时候，刀面咄咄逼人的银色光芒和冰凉的气息，瞬间就先于我目光的抵达，把芒果迎接我视线的对应部位变成了冰凉的银色。而先前这个部位的金黄色，已经消散在了银色制造出来的罅隙中。静物构成的世界就是这样，即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罅隙，它的空寂玄奧也足够成全一个人的内向和湛寂。也足够造就一个人可能拥有的飘渺幻想和寂静的沉思。

　　芒果身上的金黄色被刀的银色漂洗成的罅隙，为它们先前自我瓦解的运动过程提供了回放的场所。我相信这把水果刀应该就是以一个很小的倾斜角度，沿着芒果皮的皱褶走向切入。然后，随了人的手部运动一路削开果皮，情形与一艘威尼斯平底渔船在河谷里劈开水面行进一模一样。刀在芒果金黄色的果肉河面上游戈，果肉的河面没有掀起波浪，甚至连干扰刀游戈的涟漪也没有出现。唯一出现的，是在刀的后面跟着裸露而来的粘糊糊，腻兮兮，隐幽幽，斧凿凿的果肉。芒果的果皮就是这样和人说再见的。像是咒语，又像是祝福。

　　金黄色的果肉随后就被侄儿和侄儿媳吃进嘴里。伴着惬意的歌声，果肉被牙齿咀嚼。然后被一股脑地塞进食管。再进入胃部与先前进入的火腿肠、曲奇饼、红酒和口香糖一起惨遭搅拌消化。尚未消化完的果肉一点也没有感到幸运，因为还有一段响声如雷蠕动如地动山摇的肠子等在它们的前方。经历完肠子的颠簸，这些芒果的残渣马上又要面临最糟糕的结果——被盘旋成条纹形的水冲进化粪池，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潮湿牢房里倍受煎熬……

　　这个想象的画面已经超出了肥皂剧的场景。它的宽度和高度已经搭在了无法掌控命运黯然神伤的悲哀意境中了。它的深度，早已定格在宿命的悲悯色彩里了。茶几上的每一枚芒果，它们越是静谧，迈入宿命门槛的步履就越是沉重艰辛。一枚芒果没有在泥土中隐遁，等待来年抽出嫩芽再次走上生命的道路，而是沿循人的消化道走入自我瓦解的道路，的确是芒果未曾预料过的宿命结果。情形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估计侄儿和侄儿媳并没有从芒果静止湛寂的姿态上，读出芒果悲惨的味道和宿命的色彩。否则，他们就不会成天沉浸在打麻将斗地主的行为里，要么在赢钱带来的惬意中快乐得像只脱笼而出的麻雀，要么在输钱的悲哀里痛苦得像一只丧家之犬，任由日子水一样流淌。他们也不会在轻易就改变了芒果命运的动作中，悠闲自得地哼起小调来了。

　　隐去口腹之欲的本能意义，结果必将蜕变成浪费物质和时光的一个过场。侄儿和侄儿媳的举动如果不是大意，就是故意。

　　三

　　茶几背后靠墙放有一张长沙发。长沙发旁边是一张双人床。

　　坐在沙发上，我的目光高度刚好与右手边的双人床的高度处在了同一平面上。视线与床成平行获得的视觉结果，不同于人习惯用俯视的角度看床的结果。这样一来，床这个静物呈现而出的截面，就少了被人审视和渺视的成分，多了陌生和与人分享的元素。

　　说到分享，就床而言，宜阔厚、细滑、松软、平整和洁净是起码的条件。拥有这些条件的床，才能够让人分享到身体和精神的舒适愉悦。才能够从身体和精神的舒适愉悦中，折射出生活态度的妥帖与自然。

　　然而，因为平视的角度，铺垫在床上的菊花图案床单此起彼伏的皱褶被放大了，变成了波浪翻涌的河面。没有折叠的铺盖随意卷缩在床上，简直就像是从河水中央冒出来的一座表面坑坑洼洼的孤岛。逶迤而来的灯光随了波浪和岛屿的凸凹势态跌宕起伏。光线的质感和丰腴度却因为颠簸而逐渐干涸萎缩。

　　灯光的这个情形表明，灯光的照射和人的行走一样，一马平川的路途带来的是类似散步才有的恣意与波澜不惊。而坑坑洼洼曲折坎坷的道路，带来的是劳累、沉重、困惑以及类似流放的酸楚、痛苦和孤寂感觉。

　　如果说皱皱巴巴的床单是整治处罚灯光的刑具，那么制造这些皱褶的床单主人就是施刑者。这还是其次，关键是他们自己长期躺在皱巴巴的床单上，床单的皱褶会印在他们的肌肤上。久而久之，皱褶还会经由皮肤侵略到他们的生活习惯上和内心深处，皱褶在那里留下的就不是印迹而是疤痕了。

　　看这张床，无疑相当于是在读一本写满了绊人的皱褶或坑人的陷阱般的文字。阅读这些文字，我不由自主就陷落在床上的场景里，并与之情景交融。我用眼睛行走在沟沟壑壑里，散落在床上的头发和线头之类的东西，不仅一如翻倒的树木用树根戳向天空，还用长满了苔藓的身躯阻挡了我的去路。灯光好比挂在我头顶的太阳，金色披满了我一身和所有的沟壑。在秋的金黄色下面，遍布着没有水分没有手感没有重量的菊花。菊花的花瓣上布满了尘埃样的皮屑，稍不留意就会随了走动引起的震动而甚嚣尘上。我想沿着菊花花瓣曲线的指向行走，却始终走不到尽头，老是在枝杈纵横状的偏僻街巷里徘徊。听不到身后留下的脚步声，嗅不到菊花的芳香也看不见前方的深度。倘若继续这样行走下去，我注定会在知觉越变越昏庸的情形中迷失自己，最后把自己的身体脱水成干燥的床单模样。

　　这并非是一个模糊的幻境。反而是它太过真实，才让床单的每一寸空间和每一个细节本身都纤毫毕露地映现出了如是的结果。按理说，躺在菊花上面睡觉，这样的生活不说是云上的日子，也应该是一个充满了惬意元素的日子。殊不知，菊花图案和皱褶被压在人的身子下面隐蔽了很多真相，也顺便隐去了侄儿和侄儿媳的许多生活上的习惯细节。

　　人把具有皱褶的习惯逐渐养成以后，生活便逐渐等于具有皱褶习惯的串连。串连的线段长度决定了串连的结果是有止境的。比如床单上的皱褶起伏的止境就是床单的大小。侄儿和侄儿媳不喜欢把床单整理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不能够明智地止步于止境之前。这个情形无意之间暴露了人乐于无止境追求的那种根深蒂固的人性本质。

　　皱褶的生活出自于慵懒，也出自于颓废和消沉。然而，它们是否还出自于人的经历和人的意识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怜的床单和铺盖，它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眼睛在它们身上行走后，自己舒展身躯的日子是不是会在我眼睛行走的后面抵达？它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不会终结的皱褶是不是床的主人为它们准备的下一次袭击？

　　倘若床单和铺盖的紊乱情形就是侄儿和侄儿媳日常生活的一个缩影，那么我可以凭藉这个缩影看出来，他们与周围井然有序的火热生活有着多么深的隔阂。

　　但愿除我之外，无人看见这张床。

　　四

　　床的另外一边摆放了一张电脑桌。

　　隔着一张双人床，电脑桌乳白色的光泽，还是穿过了灯光的笼罩把它的矜持递到了我的身上。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乳白色的矜持在电脑桌和我之间制造出来的距离感。大概是出于我经常利用电脑桌这个平台写字看书的缘故，我不觉得这种距离感是隔阂是冷漠。反而在心里暗暗升起了一丝亲切的情愫。确实，在这个世界热闹得摆不下一张静思的桌子的时候，能够与一张电脑桌共处一个屋檐下，真的值得庆幸。

　　不管主人在不在家，电脑桌基本上都是处于静止的状态中。在瞬间搭建起来的静物场景里，只有电脑桌才是静止的真正主角。其它物品和食品，都是对电脑桌冷静旁观、含而不露性质进行模仿的一种结果表达。

　　望一眼桌子上的电脑就能知道，电脑桌的功用是为人提供一个支撑的平台。在静默之中和充满了鬼魅魍魉的房间里，唯有这张电脑桌才会把静谧、隐秘地支撑作用，演绎得如此精深、精细和精妙。

　　电脑桌的支撑作用，让它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角度来观察人的世界。就拿侄儿和侄儿媳来说，他们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和喜怒哀乐，不仅都被这张桌子看到了，还被这张桌子以乳白色的光泽说出了自己的观感。没有声音的语言近在咫尺，但侄儿和侄儿媳一直没有留意到。或者偶尔留意到了，也无法听懂桌子说的话。他们像生活中的旅游者，或者跑码头的身份暧昧人士，匆匆忙忙从桌子的身边经过。即便他们坐到了桌子旁边，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桌子身上而是在电脑身上。

　　盛极一时的欢乐终究要被寂寞取代。神形契阔离散多于聚合无疑就是电脑桌最为形象的隐喻和象征。

　　有时候，一张桌子的质量标志了制造者的内心质量，同时也检验了使用者的内心质量以及使用的态度。

　　桌子上的电脑就是侄儿和侄儿媳使用电脑桌的质量和态度。当然，他们不是用电脑来写字或者阅读，而是把电脑当成了游戏的工具，把电脑桌当成了宣泄的对象。他们可以用一个通宵的时间观赏视频或者下载的激情大片。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被矫情编造的剧情感动流下的眼泪洒满桌面。也可以在看完之后，一拍桌子把不相信时间、不相信历史、不相信青春、不相信自己的一张脸的淡漠情绪抛弃在电脑桌上。

　　电脑桌在此刻，俨然成了被人捆绑的对象。情形如同挂在墙壁上的照片里的蚱蜢，不能咀嚼，不能蹦跳，永远都规规矩矩蛰伏在镜框里面一样。失去了自由都不说了，关键是它看不到自己将被人拉到何方施以何种处置。惘然之际生出戚戚然的渺茫感和担忧感可想而知。

　　电脑桌没有罩上一张台布。桌面上除了电脑前面的部位因为经常使用电脑是干净的外，其它地方都覆盖了一层灰尘。覆盖在桌面上的灰尘，加重了款式陈旧的电脑桌的沧桑感。诚如梅以重叶、绿萼、玉蝶、百叶缃梅为上品一样，大凡有经历有来头有收藏价值的桌中上品，沧桑都是它们固有的一道风景。从侄儿和侄儿媳懒得擦拭一下桌子上的灰尘的举动中，足见他们的冷漠与麻木，也足见他们对沧桑的无知。很多时候，正是日复一日擦拭桌子灰尘或者熨平衣裳皱折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才让人类的仁爱之心得以延绵不绝。

　　电脑桌下的一只抽屉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被时间掏空了内脏的黑窟窿，正在静悄悄地展示出疼痛与隐忍的走向。

　　再麻木迟钝的人看见身体残缺的电脑桌，也会反应过来这是电脑桌忠于自己职守的一种解不开的情结在呈现。卓越、伟大、奉献，以默不作声的姿势来抵御主人家施加的虐行，忍受着主人家带来的数不胜数的痛苦，始终不失自己的优美之态。这不是电脑桌的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是电脑桌的一个巨大的奇迹。

　　所谓内心使然，便是如此。

　　在曾经被搬进房屋前的迁徙颠簸中，在夜晚接受人施加的一次又一次苦难的折磨里，在抽屉缺失灵魂即将被掏出来的时刻，电脑桌永远都不会对它所经历过的生活作出伪证。

　　哪怕心口流血，也要保持支撑的优美之态。现在，这张电脑桌，才慢慢向人叙述起它的精神内涵和实质。

　　可惜的是，侄儿和侄儿媳又一次错过了聆听的机会。


敬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