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行印象
2022-01-05叙事散文杜小杀
衡山行印象 三个女人的衡山行,二天二晚,其实还说不上“印象”的,更何况是“衡山”印象。题越大,文章就越不好做,深了做不来,浅了又寡味。然而我仍用“印象”这二个字,概因为印象者,纯出乎主观看法,无论对错,总归是我个人的感受。说到衡山……
衡山行印象 三个女人的衡山行,二天二晚,其实还说不上“印象”的,更何况是“衡山”印象。题越大,文章就越不好做,深了做不来,浅了又寡味。然而我仍用“印象”这二个字,概因为印象者,纯出乎主观看法,无论对错,总归是我个人的感受。
说到衡山印象,最应该说的是那儿的山。衡山碧色映朝阳,古人如此盛赞,况我又亲见了。但我归来,最想念的却是那边的人。山水纵佳妙,松风朗月中若无佳朋为伴,必是逊色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绿烟游山玩水之乐不在山水,在乎嘉朋逸友之间也。
(一)建红 归来后,建红的名字是常挂在我们的唇间心上的。然出发前,只知道她是青桐毛院的同学,这次我们将住在她的家中。我对青桐说如此麻烦别人,心里不安,不如住宾馆吧。青桐说“她不许。”
青桐是我的朋友里面最为独特的,干净而蕴籍妥贴的文字,一如其人。青桐识文识人眼界颇高,向来不轻易赞人的,却对建红推许有加。我在见到建红之前,便接受了青桐对建红的评价,一方面自然有着爱屋及乌的心----是青桐的朋友,自然是不错的;另一方面却带着些好奇,因为我多少有些纳闷:在世上有青桐秋叶做朋友,已经是造物主格外的恩赐了,哪里又能再有个,让人如此喜欢的女子?
当车到衡山火车站时,建红已经等在站台好一阵子了,我听到她和青桐互相招呼。这是个干练的女子,我私下里这样猜度着。看建红说话时,颇有口角生风的利落,走路又是举步生风,大大咧咧的样子,心下便平空添了一份喜欢。建红不许我们住外面。几个女人将席子往地上一铺,或坐或卧,就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开了。青桐与建红久未见面,自然是有得话说的。我和秋叶同建红是初次会面,却也并没有感觉到隔阂-------建红身上大约有一种魔力,能消除掉我们的拘谨。归来后曾细想,是因为建红的真,她很自然地就将朋友的朋友当作自己的朋友来对待。
晚上睡觉时,我接受了建红的推荐,睡在了护窗上。头顶上是天,不断有风从身上吹过,身下是空,侧过头,便望见在黑夜里穿行的车辆。这是建红给我的很奇特的感觉和经历。在护窗上睡着于我是第一回,多少有些忐忑,于建红亦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半夜里睡得迷糊时,我分明感觉到了建红立在窗边,伸手试我手臂的温凉,细心将我的被子压实。
第二天上午,是南山七子的书法展,建红的师父是七子之一。在驱车前往书法展的途中,我们读到了一篇建红写师父的文章。我不知道要多深厚多真挚的情感,才能写出这些文字-------我看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仰慕,干净得没有杂质,却热烈得让人心动。尔后在衡山行归来后,又读到了建红写青桐的文字,同样的热烈,全心全意地在投入到对青桐的喜欢中,建红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情感。我和秋叶曾感叹说,哪怕是体验一回这样深沉的情感也是好的,能这样热烈地仰慕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能如此将这个人久久地放在心上,欢喜赞叹着,于我,是一种不可企求的幸福。
建红的幸福我无法界入,却在实实在在地领受她的好,如同我踏实地领受青桐与秋叶的好一般。建红将她的朋友和师父介绍给我们,急切地想与我们分享她的那一份快乐。在敬衡居里建红对摄影的独特的视角,她的大气与随意,以及对朋友的体贴周到,都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我开始明白青桐对建红的推许了。
人以群分,当真是以性情相投来分的,半点也不错。世上已经有个青桐秋叶来作我的朋友,又因了青桐而有了建红,以及因了建红而认识的衡山朋友们,因了这,我的衡山之行才真正的圆满欢喜了。 (二)清风
清风这名字,颇有些道气。这是我认识清风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很没来由的。大约是以前读传奇小说,其中有不少以清风为名的道士,又或者,是从“清风道骨”这四个字来的印象。南岳三教并存,清风取了这样一个道气的名字,倒是十分相宜的。
这人义气。这却是大家公认的评价。义是儒家五常之一。关于“义”,孔子说“义者宜也”,孟子说“羞恶之心,义也”。现今人习简体字,对义字的理解更直接:“义者,人字出头,加一点。在别人有难时出手出头,帮人一把,即为义。”无论依古依今,清风都当得起一个“义”字,更何况这二天二晚里,清风身兼司机、导游、摄影、朋友、主持、歌星等等诸项大任。
清风写诗,我曾仔细地读过。我写古体诗,清风写现代诗,虽然诗体不同,体物体情却是能够相通的。我读清风的《福严寺的月光》,读到“即便是人间空的欢喜 哪怕再空我也喜欢” ,心里便觉一动,有些要痴了。清风一直给我放荡不羁的感觉,正如他自嘲“故事不断,事故一次也无”,我总认为他不会有如此细腻而不可名状的情感体验。我在清风的诗后说,有此二句,你再也进不到佛门了——清风的QQ签名,是“向佛”二字。
清风在另一首诗《情殇》里,将所有的情感都折算成世俗之物,统统还给“情人”,清风说,“然后我净心出户”。 我曾回贴取笑清风过于残忍,自己净心出户,却仍要情人永世里不得安生。清风没有回贴,许是不能够如何回贴吧——净心出户难道是容易的事么。
我向来对文字有一种敬畏,我相信文字里所传出来的情感。故事可以虚构,文字却真真切切的在,情绪真真切切的在。我因了这些文字,而对清风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对作为诗人的清风的认识。
(三)师父
从衡山回来后,去了南岳网,在天池的《南山七子》贴子里,我真心实意地写下一句“青华当得起松风水月四字”。未几,收到师父的手机短信,向我道谢。便想,师父真是忠厚的人,这也值得特意道谢么?
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唤青华师父的,我的字那样丑,钢笔字都写不好,更惶论手握毛笔。这要看在师父的眼里,估计他连温厚的一笑都没有了。然我还是习惯称呼他“师父”——因了建红,我们都随了建红的称呼。哪怕是从衡山归来后,我仍沿用着。
因为建红的那篇文章,我对师父格外多了一份好奇。然师父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忧喜俱让人窥测不到。师父网名叫做松风水月,于是我知道师父是爱清静的,却能够一直陪伴着我们,陪着我们在喧嚣里行走,心中便有了一份感动,在心中悄悄地替师父为难着。我们这三个俗世里的女子,一阵风来了,一阵风去了,松风水月是定然没有的。
然在敬衡居的夜里,听到师父的歌声,那分明是对尘世有着太多的喜爱与热情的。在我这从来不能张口唱歌的人听着,亦有一份感动于心。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淡泊恬然的师父,亦会有一些言语不足为外人道吧。于是就想,或许不是我们扰了师父的清修,是我们帮师父找着了一个情绪渲泄的机会。说不定师父心底对我们这些俗子,除了不耐烦外,也有一份欢喜的呢。师父给秋叶拥抱时,或许亦是在拥抱那刻的自己。
师父的字我无从置嘴,只知道定然是好的。师父的为人我亦不能评说,只知道亦是好的。不是如此,哪能够得到建红真心实意地欢喜赞叹呢?更何况,师父的谦逊有礼是我们都亲见的。学养愈深的人,愈内敛。这句话不会错的。然我实在是有些羡慕建红的。有这样一位师父在,习起书法时必是得益不少。有这样一位朋友在,于俗世里便是一种安慰。
(四)天池
南山七子的书法研讨会上,我们安静地坐在一边,这种场合,唯有如此才能藏拙,也唯是如此,我才见到了突然“闯入”的天池。说天池突然“闯入”,是有根据的:在满屋子人衣冠楚楚,作崇论宏议之时,天池以一身行脚人似的打扮而入,无疑是颇能夺走我的眼光的。我毫不怀疑他是“孤抱摄影仪,方下祝融峰。”
我以为天池是一个独行者,不过是为着衡山的岚气山风而暂停云水。要是不信,你且去看他拍的《晨雾》:那种纵深的感觉,渐进式的蓝色的颜色变化,雾气如薄纱,似乎在相片里仍然在流动着呢。谁说不是因为这样的风景才留住了生在北方的天池呢?
天池的《随拍》也颇精彩。构图别致,颜色鲜而不艳,不驳杂。最爱的是那光影斑驳陆离,在炎热的夏季里看到,陡然就觉着有一阵清凉扑面而来。这种随心随意地一边行走一边拍摄,让我心生向往。
你要以为天池只会拍风景,那就错了。天池的人物拍摄比风景更有感染力。我曾亲见天池在喧嚣的会场里面拍人物特写,不管背景是如何地嘈杂斑驳,亦不管被拍摄的人是行走坐卧,天池俱能拍到此人的精气神来。我曾特别注意到天池拍摄的人物眼晴,喜怒哀乐俱出于中。最有印象的是青华的相片,在他的书法展的宣传册上的那一张。青华神色沉静,眼神清淡安祥,使人见之忘俗。这张相片却是天池在KTV里面拍到的。你根本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场合里,怎么会拍出这样的味道来——一方面自然是青华本身的气质在,另一方面,是天池的手段。
天池有慈悲心在,这是我看过《一个人的修行》后的结论。这是一组照片,拍的衡岳寺谭师父一日的修行。那日在天池的电脑里看到时,眼睛竟然微微有些湿润。艺术是相通的。一个好的摄影师,他的文字必定也是好的。没有太多旁枝末节,很干净。一个镜头就能照到心的深处,一段文字就能让照片生色。《一个人的修行》无论是照片还是文字,俱精到简洁,感人至深。
天池性子随和,敏于言,捷于事,对朋友很周到。我与青桐秋叶在他家中耽搁了半日,他也不见有半分不耐烦,不但是好茶伺候着,还劳动他为我们拍照。说起拍照,颇有些歉然。天池拍照,清风打光,青华建红等朋友观场,如此的豪华阵容,让我们三个女人很是受宠苦惊,表情肢体的生硬可想而知了。
(五)在敬衡居
敬衡居符合我关于桃源、躬耕、憩息、安心、快意、慈孝、孟尝等诸类词语的一切想象。如果你有兴趣,那么,我来泡一壶茶,请在诸事井然之后,清风朗月之下,细细地听我唠嗑一回。
敬衡居是一幢颇现代化的别墅,诸样设施齐备,却不失农家自然风味,有菜圃、水沟、牛以及家畜。主人姓刘,其父太公,叙谱为衡字,此幢别墅为奉养二老之用,所以记其名做“敬衡居”。又此居藏于南岳衡山之中,周礼祭社稷、五祀、五岳,敬畏天地、自然,主人取名“敬衡”,想来是有这个意思在的。
敬衡居坐落在衡山半山腰中,屋后是大马山,我们半夜里爬上去听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屋前是层叠起伏的山峰,近得我以为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但你一眼是看不透的,那山峰中云兴霞蔚,一时一个样子。敬衡居主人说,遇着特别瑰丽的景象,侵晨来不及起床,便于床上架了机子起拍——你可以想见得到此时的情境。所以,如果你见到满满几居室的相片,千万不要惊诧。
然而,面对着一屋子又一屋子的相片,我仍是惊诧了。敬衡居主人嗜好摄影,早年四处寻找风景,近几来突然顿悟“最美的风景就在家门口,何苦舍近求远”,于是转身回家,将相机对准了衡山的云海松风、日出月升。因对衡山有个“敬”字在,故此敬衡居主人的相机下,不仅仅是一片云或一块石。我记得有一幅拍的云海中的孤岛,满目的云怒吼翻腾着——我相信我听到了云涛的吼声,孤岛如同一艘即将倾覆的船,死命地挣扎着不肯沉没,无论是自然的巨大威力还是孤舟的顽强,都让人不自觉地噤声。又有一幅航拍富士山,敬衡居主人以“运气”二字作谦,我以为是因其精诚所致,福至心灵,故此才抓拍到了这罕见的景致——云层象被强力剖开,被往外撕扯着,却又有向内强力的吸引,欲散不能,欲合不能,就这样所有的云象是被过了力量一般恒在,透过云的空间,望下去,是完整安静的富士山,静静的,与云层的力量明显地对比着,却心安地存在。除了相片,敬衡居里还有诸色的瓷器、书画、诗词对联,这分明是一个书香之家。
敬衡居里有一间间的客房,星级宾馆的布置,大到独立的卫生间,小到电蚊拍、牙刷香皂,无不妥贴。我曾私下猜度这是经营用的,建红告诉我,此间只供朋友们来住。敬衡居主人广延宾客,茶甘饭软之余,捉笔吟诗,架机拍片,敲棋松子落,待月竹风闲。我们也得此厚遇,能在此寄住一宿,即是主人好客,亦要感谢建红的援引。
知道在这儿住一晚,就安心安意起来,晚上便在坪里唱歌。在正厅里放下大幕布,人坐在草地上,背景是隐隐约约的山峰,有风轻吹过。头顶上星空,脚下亦是星空——灯的星。不是那种大而炽热无趣的白灯泡,是彩色的细碎的星灯,将水泥坪映成了华美的舞池。许是受了这样浪漫气氛的引诱,连沉静自敛的师父都癫了,唱了一曲又一曲深情的歌,还给了秋叶一个深深的拥抱。小女人秋叶的甜美都被激发了,清风客串起了主持,插科打诨起来。敬衡居主人唱的《父亲》、《母亲》,据说是保留节目,必唱的。“敬衡”不只是一幢房屋的名字,是渗透到其生命中的。
唱完歌,敬衡居主人带我们上大马山。此时近零时了,打着二支手电,一群中年人,就高一脚低一脚的踩进了夜色里。年轻时尚且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在尘世里腌臜至中年了,以为心渐渐地不能柔软的时候,在衡山的大马山上,我听到了天风。
脚下的路,山顶供憩息的长石、流泉、竹林,都是敬衡居主人花费百万之巨开拓安建的,只为能随时上山听听天风。富贵而能超然物外,足见其大气,亦见主人性情。我们互相牵引着攀至山顶,在长石凳上或坐或躺。身畔大片竹子直欲凌云——在这样海拨的山顶上,天空近得如同屋顶一般。不,这样的比喻不切,屋顶是多么地局促,这夜空却是何等的广阔。猛烈的风,将竹梢吹得呼呼地响,又从竹梢吹过,掠过我们的身子,向空旷散去。万念俱灭。下山时,已是凌晨一点,太公居然仍未安寝。见我们下来了,忙去洗葡萄桂圆,切出西瓜来,一大盆各色水果,摆在我们先前唱歌的坪里,招呼我们吃。
太公七十多岁了,身子颇健朗,晚上待我们都睡去了方才安心去休息,一大早又起了床,和太婆一起张罗着为我们备早餐。早起见到太婆时,只觉得真是一个和气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对着我们一脸的笑意。二位老人一起将摆了菜疏的台板搬到太阳地里,动作利落,心气平和,全没有一点老年人的暮气。住在衡山之中,敬衡居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子孙又极贤孝,也难怪二位老人身心俱闲适妥贴,使人如沐春风了。
在二位老人备早餐的当口,我端着相机四处转悠着——曾走进厨房里去,却发现自己插不上手,只徒然添了乱。敬衡居前地势开阔,近屋是水泥地,稍远是草坪。坪里有大树、石桌石凳,师父、清风、建红与秋叶闲坐着聊天。草坪过去,是一围绿萝类的植物,结满了紫红色青绿色的籽,将石栏杆爬得不透一点风,也遮掩住了栏杆外那条通往桃源外的路。眼睛掠过绿萝,不用抬眼,便是几座晨雾缠绕的大峰——敬衡居主人将机子架于床上拍的雾海云峰。
别墅左侧是大马山,我分辨出了昨晚上山的路、题着“敬衡居”三字的石碑、以及绿色的稻田。右侧,厨房的檐下,台阶之上,一溜儿码着柴禾,又一溜儿晒着时疏,红的椒绿的豆角。麻石缸里浮着几支青绿的丝瓜,是太婆清早从园子里摘下来的。另一只缸里浮着一只西瓜——怪道我们昨晚吃的瓜,那样的清甜冰润,原来是在这百年的麻石缸里,被山泉水养过了的。
顺着柴禾过去,绿萝的尽头,有一条小径,这边是松树,那边,是牛圈与菜园。池塘的水满了,溢了出来,顺着沟往山下流去。水沟边间或斜过来一片芋叶或紫苏。又或者,是松球与丝瓜花。牛圈里空着,一只土狗跟在我身后慢慢地走,突然就超过我,往前去了。
青桐端着相机拍丝瓜,我端着相机拍她。青桐直长发到腰间,黑底红刺绣香云纱短袖上衣,红底绿黄色大花图案香云纱半身裙,黑面红色花朵跟的凉鞋,裙边到脚踝处,静立时是图画里的古典女子,行动时是从图画里走下来的古典女子。
日头渐渐升了上去,建红过来招呼我们吃早餐。太公太婆下了大锅面条,用一大盆子端了来,很有些大宴宾客的气势。谁说不是呢,到敬衡居里叨唠的朋友一拨接一拨的,主人好客,操持茶饭是极顺手的。自制的腐乳、自种的菜疏,红不是苏丹红,绿也不是孔雀绿,这个早餐,我们吃得惬意且放心。
敬衡居主人昨夜里带我们上了大马山后,又去赴另一个约去了,不知是拍片还是清谈,此时尚未回转,我们与太公太婆作别。二老一个劲地我们说着抱愧的话——这真正让我们惭愧了,除了拥抱太婆,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表达我们的心情。
时间停在了敬衡居,2011年8月31日。晨。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