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老,唯情怀如昨
2022-01-05叙事散文孙光利
人若有相思之伤,问世间可有对应之良药?挥泪斩断却又似抽刀断水水更流般更让人心痛。听听元好问是怎么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于爱,这是否就是最好,我惘然无解,只不过,一个生死相许,却让我永难释怀。秋来时候,总觉得时光也如这秋色一……
人若有相思之伤,问世间可有对应之良药?挥泪斩断却又似抽刀断水水更流般更让人心痛。听听元好问是怎么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于爱,这是否就是最好,我惘然无解,只不过,一个生死相许,却让我永难释怀。
秋来时候,总觉得时光也如这秋色一天凉过一天。我看草木悲秋,草木看我亦如是。
早年,读元好问这那句词还没怎么特深的感觉,直到三十年后的某日与她重逢互诉往事,刹那,就觉那句生死相许就是为我所写。无论怎么读都是锥心刺骨之痛。再看时光,已蒙上薄薄的尘埃,抚之不去。我负了时光,时光亦负了我。
我可以轻轻踩着一地落叶重走那条铺满往事的小路。只是,那又怎样呢?来来回回,只能踩碎了落叶,踩痛了心。时光,已经绝望的回不去了。
三十年前。那时亦如今天,秋色熟透,秋风也凉。我因厌倦了学习在家呆了有半月之久。半月后,父亲要送我去北边的小镇继续学习。面对父亲的倔强,我无言屈从。
那时,我正是青春萌动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发育中的身体已有了不能对人言的羞涩和冲动,于内心之上,我对异性有了某些好奇感。
也许就是这原因吧,我开始注意坐在前边与我有三排之隔的一位身材修长的女生了(暂且称之为她吧)。她脖子上系了一条黄围巾,头发刚好及肩,上衣是红色的。她属于那种默默无闻型的。奈何我,偏却就喜欢这样的。
那时候,我对她只能算是一种好感吧,少年情思大都是这般懵懵懂懂。我坐在后面总是不能自持的时不时地偷偷看她几眼。上课时,总是无法抑制地走神。因为内向的性格,也不曾如其他同学那样递过纸条什么的。只是,她就象春天撒在我心间的一粒种子,早已生根发芽。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读完初二。
初三,要分班了。她去了一班,我继续留在二班。再见她时,只能在那短暂的课间十分钟了,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比惆怅的事。
一年后,我和她又去了同一所高中。
高中也是,她在一班,我在二班。对她,我依旧只能在课间匆匆一瞥。多年后,我时时在想,为何当初没写下缠缠绵绵的诗行递给她?为何当初没和她来个月下之约?为何当初没对她说声我爱你?……奈何这无数个为何当初啊,都化成了无言消失在如水的岁月里。谁料,这一切的一切,让三十年后的重逢只能惆怅面对。
真的,那时,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也许只能这样了。
谁料,第二年的秋上,她家出事了。
那天,恰是周末,是同学们回家拿干粮返校的时间。我是下午回来的。回来后,就听说她因父亲生病辍学了。上午有一批同学去看过了。晚上的时候,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去了。
矮矮的土院墙、简陋的木栅栏、破旧的屋子。这便是她当时的家境。那天晚上,我还见到了她年迈的姥娘、胖乎乎的妹妹。而她的母亲则在医院里陪伴她的父亲。她,一直在默默啜泣。有两个女生过去安慰她,我在一边爱莫能助,唯在心里替她难过。
返校的时候,已经很晚,借着稀疏的星光,我默记下了来时的路,想过几天一个人再去看看她,也许,不一定能帮上多少忙,可,那至少也算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吧,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是,高中时学业正紧,哪有空啊,这一想就又是一周。照例,要回家带干粮。以往,都是与顺路的同学结伴而回的,那天,我说有事让他们先走。
我要独自去看看她,那个我心爱的女孩,她在患难,我在心痛。而这,却不能对他人言。
那天,正遇上她往家里拉棉柴,我就过去帮忙,就是在那次,我见到了她的母亲。她母亲与她很相像,只不过,她柔弱,而她的母亲因家事多了几分坚强。
活也不多,很快就干完了,我要走了。我推着车子,她走着送我,如今想来,那过道长而温馨,不知叫做初恋的过道是否合适?总感觉有些戴望舒的《雨巷》的味道,倘若再来点蒙蒙细雨,可不就是了么?她,就是那个惆怅的女孩。每每想来,那情那景犹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一直挂于我心间。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就是岁月里的那个作画人。
过道再长,终也有尽头。
出了过道,前面,就是弯曲在青青麦田中间的羊肠小路。
是分手的时候了,我要她回,她让我先走。
也好,那我就先走吧。
多年后,我时常没来由地想起那个无比温馨的镜头,再回想,总感觉那时她一定是看着我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下才转身而回的。
下一个周末,我又去了,正遇上她去挑水。我放下车子,顺手把扁担接过来帮她挑了几担水。活干完了,也就实在也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了,再说,天色将晚。照例,她送我去村口。我走,她回。
也不记得是哪次了,我还给她带了些高中的学习资料去,满心希望她能在困境中振作起来,完成高中学业。
后来,又去过几次。场景如初,心情也婉约如初。
慢慢地,也就深秋了,风,一天比一天凉。我走在去她家的路上,看着路两边越来越空旷的大地,我知道我再这样去看她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想至此,我的心里有一种悲凉油然而生。
再后来,就听说她父亲去世了,她也上班去了。我,就真的不能去看她了。只是,那矮矮的土院墙、简陋的木栅栏、破旧的屋子、还有她满脸沧桑的母亲、年迈的姥姥、胖乎乎的妹妹,以及屋内的一些旧家什,却随着岁月的流逝历久弥新。后来,当命运安排我们再次重逢,她把一件旧沙发图片发给我并问我是否还记得时,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即便此刻,当行文至此时,依旧泪眼模糊,不能自已。
那时还小,尚然不知。多年后才明白原来那就是已经融进生命里的青涩的初恋,剔都剔不去的。有时,独自想来,便会潸然泪下,为她的命运之苦,为人生里的不相逢,为岁月里那令人无法言说的错误。那时岁月,那条小巷,那情那景,因她身在其中,始终散发着淡淡的静好之美。
再一次和她联系已经是年底的寒假了。腊月二十六去小镇上赶集,头天晚上,我特意写了一封信,又适逢春节,就另附了一张明信片,并写下了满满的祝福。那之后,我就天天期盼能收到她的回信。可直到开学,依旧没有收到她的只字片言。那时,我就想,也许是她早已把我忘了,亦或是我根本就没有进入她的内心深处,倘如此,那便算我妄自多情吧。
直到上班后的某一天我坐车回家遇见她,我还为那时的那封信脸红呢(尽管那不是一封情书),倒是她落落大方和我说了几句话。要不是后来的联系,我绝对想不到当初她根本就没有收到那封信。
那天,当我不经意提到了那封信,她说哪有什么信了,原来,那封信她根本就没有收到,听罢,当即,我象是被人击了一记闷棍,内心五味杂陈,竟有心灵滴血的感觉。有些错,在外人来说,是这般不经意,而对当事人来说,却是致命一击。那一刻,我哭诉无门,唯有以泪洗面。
前几天,看过一句话,觉得很适合我此时的心境,那就拿来为我所用吧——这疼痛,对我个人而言,它漫漶无止,时刻渗漏,似乎没有边疆。
只是啊,我也觉得这渗漏无休无止,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却又无法修补。那颗心,一阵阵绞得生疼生疼,却没有哪一付良药能够抑制。
行文至此,抬头望天,忽觉这秋天怎么越看越像三十年前的那时节了。少年已老,唯情怀如昨。当时那情那景,犹如老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重现,看得我这个局中人掩面而泣。
突然有个想法,再过几天,当秋色铺满大地的时候,我便着轻装,不惊醒时光,亦不惊醒时光里的旧人,就这般,独自,悄然动身,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以一个命运迟到者的身份回去看看。看看在老去的岁月里多多少少是否还有那时少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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