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的花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6 编辑 <br /><br />　　今晨早起。太阳还不见踪影。
　　光线处于明亮与昏暗的边界。我赤着脚去抚摸那些影影绰绰的光的轮廓。墙上形成一条一条的影子，灰色呈现出黑，正儿八经的黑色却泛出蓝的光。
　　在经过一整夜的酣睡之后，卧室里保持了最适合我体温的温度，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四下静谧，拉长了呼吸的时间，心跳声清清楚楚。今日，我要去见一位朋友，约摸有几个月没见她了。她名叫颉花，喜欢吃粥，赠绰号——花粥。
　　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她来问我麻辣烫不加醋好不好吃，或是在等同一辆车的时候聊到了一起。对于我的健忘，花粥一直给予宽容式的原谅，而她自己却细致地记下了所有有趣的事情，甚至详尽到几月几号对方穿了什么颜色的外衣，是不是化了淡妆。
　　胡思乱想间，时间悄然流逝。终于有一缕阳光穿过大气层、云层，穿过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爬到了我站立的地方。阳光使我想起花粥的面孔，一张圆脸，一只小嘴，笑起来有点甜的感觉。
　　我们约好在今天正午见面。我在等待正午，等待那颗红色的大火球达到天宇的最高处。
　　见到她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上一次和她说过的话，和她一起跑过满是车流的街道，像电影场景一般浮现出来。她看着我，笑起来。亲爱的亲爱的。她说。
　　她喜欢在能遮盖肚子的衣服部分缝上一个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让她看起来像个幼儿园的大孩子。我问她为什么缝在那里，她说我能感觉到肚子沉甸甸的。我看到她把手伸进去，掏了好一会儿，发出木棒搅动食物一样的声音，然后她递给我一把巧克力豆。那种最廉价的代可可脂，在阳光下每一颗都亮亮的。花粥很开心她说，你看，今天阳光颇好呀。是呀，阳光正好。
　　相机能拍出斑驳光影的天气才是好天气！那些个金灿灿暖洋洋的光线无论长途跋涉多久，落下的地方依旧是一副热闹的样子。花粥喜欢晴天，比喜欢喝粥更喜欢。暑假的时候，她经常掂一只不足两尺长的木头板凳晒太阳。太阳挪一点，她就跟着挪一点。直到太阳整个落下去，气温降下来，才肯回家。
　　花粥说，她是吃过夸父变的桃子的人，是夸父的子孙后代。我们相视而笑，露出虎牙。有一秒钟，风忽地吹起来，带着杏仁露的味道，从我们拉着的手指缝里穿过去。花粥对着空气猛地吸气，再缓缓呼出。
　　花粥拿出记事用的红褐色封皮本子，开始写字了。
　　她的手指干净整洁，指尖红如花瓣。她将写满的纸页塞进了封套里。上一页的墨水好像浸透了，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印子，想必是下笔重了，让颜色不很深的墨汁浸过来不少。花粥写记录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她全神贯注，若是这个时候喊一声她是听不到的。我通常觉得很奇怪，一件平凡的事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呢，能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如此专注。但是，花粥做到了，她依靠记忆穿梭于现在与过去之间，让所有的忧伤、悲泣都无法接近自己。她就这样真真切切地被乐观保护着。
　　我静静地等待花粥写完她想写的句子，看一片方形的云从山的那一面飘过来，正好落在花粥的头顶，合着青草的气味。云是在偷看花粥记事吗？它为什么笑成了一团？
　　花粥写完笔记后，将封皮本收进了自己的包里。她拉起我的胳膊说，走吧，去转转。于是，我们又走到大街上，看亮光光的太阳。花粥突然开始跑了起来，围着我跑出一个大大的圆圈。第一圈时她肚兜里的豆子洒了出来，第二圈时又刚好踩上，让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耳边。
　　花粥要带着我去吃肉松最多的寿司。在买下最后的两只糖葫芦之后，她用笑容让老板把那些糖渣送给了我们。去花粥最喜欢的书店，她竟然旁若无人地朗诵出雪莱关于狂热的哲思，那些起起伏伏的英语发音使我平静。花粥念完最后一个音节时，转头看向我，露出虎牙来。写的很好呀，她说。
　　街道上熙熙攘攘。我们碰见一个流浪的老人，花粥掏尽自己所有的口袋只找到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她不好意思地对那个流浪的老人说，我真的没有更多的钱了。流浪的老人不知所措地看着花粥。花粥手足无措地回看着流浪老人。我只是在他们的互看中，发着呆。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在我还没弄明白的时候它已经消失了。亲爱的亲爱的花粥，你又要和我分离了吗？太阳远离了高空，鸟雀归巢，上班族提着蔬果回家去。花粥呀，我们也要回家去吗？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天怎么一下子就暗下来了呢？她离开的那一会儿，一个明显的感觉撞击着我的内心，那些如阳光般的世界，因为没有了她的存在在暗淡下去。她的温度，她的热情，只能再一次藏进我的身体里。摸摸口袋，还有最后一颗巧克力豆，是花粥送给我的。我掏出来吃掉了它，舔舔嘴巴，真甜……
　　我想问：太阳带着花粥走了吗？太阳下的花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