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国之旅（六）卡帕多奇亚

　　十六 　　这一晚，我们入住卡帕多奇亚的特色酒店：洞穴酒店。 　　娜娜说这样的酒店有特色，但条件会差一些，比如没有电梯没有WIFI，房间略小。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它很美。莹漾也认为特别好，很是兴奋，在酒店里照那些城堡样的屋顶。 　　这时还有了一个插曲。莹漾在卫生间里，上楼时我看到了一个公用卫生间，于是下楼。推门进去，没有灯，把灯按亮，过一会后，灯又熄了，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卫生间，也像城堡：椭圆的屋顶，这样的屋顶会有很多古老的故事吧。所幸我胆大，虽然我看过的那些关于城堡的惊悚故事都记忆犹新。 　　我真正被吓着，是回到房间后，莹漾用很紧张的腔调对我说：“妈，我要告诉你一件恐怖的事。”一听这话，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刚才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什么？还是在穿衣镜中看到了什么？今晚我们娘俩敢不敢在这里睡？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莹漾见我没有问是什么事，自己接着说下去：“我们带来的洗发水快用完了。”一听是这事，我全身松懈了下来，恨不能把她拎起来，猛扇她的屁股。但还是忍了下来，不想吓唬她，也不告诉她：她刚才狠狠地惊吓了我。 　　已到晚餐时间，但我们不舍去用餐，而是在酒店里走来走去，参观、拍照。莹漾认为它简直像迷宫，这里绕出去，那里又可以绕进来。而我绕上两圈，竟然就完全熟悉了它的方位：下了这把楼梯可以走到餐厅，走出那道门绕过泳池也可以走到餐厅，穿过一个庭院，也可以走到餐厅。这设计简直又完美又奇妙：看似迷宫，其实四通八达，如果有孩子在这里玩捉迷藏，只怕输家，永远是输家。而我又特别惊喜——我向来以路痴出名，没想到这迷宫竟然难不住我。 　　餐后，游泳池的灯光开始变换颜色：红、黄、绿、蓝、紫。而夜空是深深的宝蓝色，有星星一粒、两粒、三四粒，灰白的房子在灯光的映照下呈浓淡不一的桔黄色。我真是爱煞了这颜色，这景象，像童话一般：房子的样式又特别像积木…… 　　十七 　　除了棉花堡，卡帕多奇亚是此行中莹漾最向往的另一个地方。定了到土耳其的行程后，莹漾说：“我们一定要去坐热气球。”我只简单地说：“不坐。”莹漾便不再说话。我说不坐，是因为刚刚报道了土耳其热气球出事的新闻，有朋友特意交待——千万不要坐。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要坐热气球，一听有这样的事，自然更不愿意去尝试。但莹漾一提议，我就抽出时间上网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只一句话就让我改变了主意：卡帕多奇亚是全世界最值得坐热气球的地方，原因有二：景色美、价格低。莹漾听到我改主意了，没有兴奋，反而问：“不是说刚出了事？”“这里已经是热气球出事率最低的地方了。” 　　凌晨三点半，我们出发。到了地点，喝杯咖啡，吃点糕点，看着一个一个沉睡中的气球被唤醒，慢慢地鼓胀起来，工作人员一往球里打火，气球就通体都亮了，十分好看。 　　气球们慢慢直立起来，这才发现，我们已置身于一个热气球的世界：四处都矗立着椭圆美丽的它们。我们爬进气球下的大篮子里，气球什么时候升起的，完全没有感觉，却听到有人说：“See you tomorrow”，才发现，说话的人已在下方，我们正徐徐上升。一时间还有点纳闷：土耳其是以太阳升起时算一天的开始吗？ 　　天渐渐亮得能看清周围的景色了，大地上是灰白色的山脉，或连绵或独立，形状奇异。气球一个接一个升起来，时明时暗，比童话还童话，至少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世间会有这样的景色。 　　在我说不坐热气球时，莹漾说能看到上百个热气球一起升空的景象也就行了。但在热气球上，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看到的不仅仅是卡帕多奇亚奇异的山脉，还有这么多气球同飞的壮观，这本身就是一道风景。而自己置身于这风景中，却又完全排除在这风景外——乘坐的热气球与其它热气球和天空、大地共同组成的风景，好像身在其中，但自己却是微不足道的，并不是这道风景的组成部分。卞之琳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此一刻却是：我坐着气球看风景，你也坐着气球看风景，我的气球构成你的风景，你的气球构成我的风景——我们，却在彼此的视线之外，因为在这天地间，在这热气球中，人类实在渺小。 　　太阳升起来了。坐热气球最有意义的事就在于此：与上百个气球一同迎接这一天全新的太阳。太阳一出来，眼前所有一切都不再一样。之前灰白的山，这时有了五彩的色泽，气球也被涂上一层暖黄。 　　这一个小时，非常快乐。不仅是因为看到美景，不仅是被初升的太阳爱抚，还了解到，同样的日出，能够有种种可能。我可以在阳台上迎接每一次太阳的初升，也可以站在海边看它露出容颜，还可以看它慢慢爬上山岗，我以为坐在飞机上迎接它第一缕光线的照耀就已经是极致，却没有想到，我还可以这样，坐着热气球，与许许多多的人一齐面向它升起的方向，为它刚刚放射出的光亮欢呼。当然我最开心的是发现：没有奢望过的梦想，也有起飞远翔的时候。 　　气球在山坡上落下，工作人员在地面以满面的笑容迎接我们，走出气球的吊篮，发现山坡上开满野花，无论熟悉或陌生，它们在朝阳中开得欣欣然，也让我的欢悦，没有终点。 　　然后，我们协助工作人员为气球排气，再喝香槟庆祝。 　　回到宾馆，发现鞋子上粘有毛茸茸刺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哪一朵花的种子。它愿意跟随我离开，那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回到我的家乡呢？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从鞋上取下，慎重地放进包里。 　　十八 　　卡帕多奇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有人问我去哪了，我回答后，对方说：“带礼品回来！带礼品回来！”我有点讶异，因与对方尚没有相熟到如此程度。与朋友说这事，朋友阴笑两声：“告诉那人，说你到火星去了。”我大笑：“真有一个地方，像火星！”这个地方，就是卡帕多奇亚，据说它的景色完全不像地球上的。这让我对它有了向往——分明在地球，可它非要特行独立：不长成地球人习惯的样子。 　　这个地方不像地球，是因为它的一些山脉：似沙堆又像奶油。坐热气球时已看到了这些灰白色的石山，但在鸽子谷近距离地看它们，还是感觉有些奇异。完全无法形容它们，像是风吹过，像是水流过，它们裸露着灰白的躯体，十分柔和，好像触摸上去会异常柔软，像沙子，其实却是石头。它们的形成，是因为火山喷发，岩浆冷却、钙化后，凝固成的风化岩十分易受腐蚀，经过雨水一次一次的冲刷，它们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鸽子谷，这样命名，是因为这里养了许多鸽子，据说黄昏鸽子回来时，能够看到它们在谷前飞翔的壮观场面。我们没有看到鸽子，不过见到这样的石山，已感觉非常有意思了。 　　然后我们去迪夫里特峡谷，不过娜娜不这么称呼它，她说这里是骆驼谷，因为有一个石头非常像骆驼。 　　还有一处景点名为精灵的烟囱。那些圆锥形的石头可爱得不得了，有的像戴着小毡帽，有的像鼬鼠，站直了身子，伸着头对我们张望。不知为何它们会被命名为精灵的烟囱，其实我认为大多数的它们像一个个戴着帽子穿着长袍的人，有团友则说像鸡枞。 　　看起来非常有意思，说起来却简单：火山喷发成形成了易腐的风化岩，上面又盖上一层玄武岩，那些帽子是玄武岩，时光荏苒，玄武岩被风沙凿碎后，露出了下面的风化岩，于是玄武岩似帽子，风化岩似长袍。 　　虽然这一天已看了许多这灰白色的山，我还是认为它奇特，看着它，完完全全无语。想来词穷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吧，正是因为独一无二的它超出了想象，才直接说它是不像存在于地球的地貌。 　　不过这些石头山非常难爬。我自认手身还不错，然而爬上一个小小的、坡度缓和的石头山很艰难，要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小心地往上爬。当然爬石头山不是为好玩，是为了看一看远处。 　　慢慢地、慢慢地，是娜娜最爱说的。每到一处景区或休息地，她总会说：“好，大家慢慢地、慢慢地醒过来了。”她表达加强的意思则是：“这里很偏远了，是农村的农村的农村。”无论慢慢地醒过来，还是农村的农村，都不是中文的表述方式，但我们都接受了她这样表达。 　　这些位于郊区的景点，在娜娜的划分里，是排在第几位的农村呢？不过，这农村的农村的农村非常干净。 　　十九 　　卡帕多奇亚景点太多，要在一天内走完，的确困难，我们也只能走马观花了。 　　格雷梅露天博物馆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是到卡帕多奇亚必游的一个景区。远看也就是些石山，其实却是一个因地制宜建成的建筑群：把山体凿空修建教堂，还有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为一些基督教徒修建。 　　因是就着石头山的形状修建，这些石头山又不大，所以虽然有很多教堂，但都很小。教堂的名字很奇怪：拖鞋教堂、暗黑教堂，苹果教堂、蛇教堂。教堂里有一些壁画，不允许拍照。因不懂基督教，虽然那些壁画都有些故事，但看不明白，娜娜讲解后，也立即忘记。不过女生宿舍非常炫酷，完全是玄幻小说中的建筑。哈利波特，精灵，巫师，他们就应该住这样的屋子。就算大脑袋的ET从这里走出来，我也不会感到奇怪——难怪说这里是外星人遗忘在地球的一个村落。 　　乌奇沙为世界九大神秘洞穴村落之一。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无从知晓，不过到了土耳其后，再到乌奇沙，一定对这个村落不陌生。我在宾馆里看到一个石头雕塑的摆件，石头上雕出许许多多蜂窝状的小孔，小孔里面似有人居住，挂有衣物类的东西。直到看到乌奇沙，才恍然明白：那个石头雕塑再现的就是这里。当年，当地的老百姓在石头山上挖了许多洞穴，在敌人入侵时躲进去，里面存有水和食物。洞穴风化严重后，他们才搬出来在山上建新屋。 　　奥兹康纳地下城，据说是为了躲避敌人而修建。我怀疑那时的人身材矮小，因为我们得弯着腰在里面行走。他们睡觉不是躺着，而是坐进一个一个挖出来的洞孔中，那个洞孔非常小。不过最让人感叹的是：里面有酒窖。生活可以简单，可以不见天日，但微醺的美妙却不可遗弃。 　　我很喜欢卡帕多起亚，它处处是景，人文与自然结合得特别完美。就如我喜欢云南的元阳梯田、罗平油菜花、东川红土地一样，它们的美丽不是天然的，却是自然的——人把自己完全溶入自然后呈现出来的美，十分震撼。卡帕多起亚也是这样的地方——我们不能够选择命运，但我们可以让生命坚韧。洞穴很小，站在洞穴中，看出去的世界却很大，甚至不用借助热气球的腾空而起，我也时时感觉到，在这里，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坐在车中，从这里赶去那里，又从那里到另一处，我依旧倚在窗边，看这看不厌倦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