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生长

　　　　　　　　　　　　　　　　向上的生长
　　　　　　　　　　　　　　　　　武志强

　　这是一种完全向上的生长，黄昏来临，我依然能够感受到生长，白天的生长，走进夜晚的生长。把光明生长进黑暗的生长，又从黑暗里生出光明的生长。就像是一个人的生长，默默地生长，并不想惊动谁，也不想给世界带来什么声响的生长。那种宁寂无声的生长，我是在一开始就体会到了的。

　　我在这生长中看见自己的脸庞，人所无法看见的脸庞，那一向被隐藏很深的脸庞，因为生长而凸显，而被我看见，我因此也看见自己的眼睛，并与自己的眼睛对视。人能在天空中看见自己的脸庞，人能在河流或湖泊的水面看见自己的脸庞，人能在时间里看见自己的脸庞，也能在幽深的梦境里看见自己的脸庞。世界处处给我机会，让我看见自己的脸庞。看见自己的脸庞，也就看见了自己的灵魂，灵魂是向外开放的天空，是隐藏的湖泊和河流，是无尽的时间和幽深的梦境。我因此看不见自己灵魂的终结，而只看到它的开始，开始。

　　黄昏来临，世界的又一扇大门打开，接着走进去的是黑夜，是一个人的脚步，一个人的梦境。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梦境，常常会让我从半夜里醒来，满怀的惊惧。梦境里有我所有的秘密，说出的和不能说出的，已知的和未知的，那靠梦境抚慰的是现实所抚慰不了的，那由黑夜给予的是白天所给予不了的。我既被现实供养，也被梦境供养，想象给我一切，现实又慢慢夺走一切。

　　愿望是一个人前行的动力，它走着，曲曲折折，向你靠近，又离你而去，就像是一种非存在，像空气，像时间，但你又离不开它。你在某种愿望里走进深处，就像白天走进夜晚的黑。那没有被你放弃的东西就被你完整无缺的保留在自己梦中。

　　除却惊惧，它总是突然而来，不期而至，夜晚就是温柔的夜晚，像平常的日子一样温柔，温柔的贴心，温柔的让你掉泪。但我总是能够在夜晚的沉默里，在沉默的温柔里听到一种声音，像是在轻轻的呼唤着我，呼唤着我的乳名，使我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我说不出自己是谁？

　　我是谁呢？一切都在顺其自然的发生，包括梦想及梦想的破灭。我已经见惯了种种挫折和磨难，此刻并不想刻意回避什么，只是你感到那种向上的自然的生长在悄悄爬过我的脸颊。风从血液里吹来，沿着我的夜晚吹来，藤蔓一样为我生长，把我纠缠。爱在独处里，独处里的寂寞，加上自己的一点怯懦和背叛，就像是冬夜寒冷里的一盏烛火，在风里摇曳着，远方积雪的风景被一点点的凝结在内心，只感觉更加的寒凉，寒凉的孤独。

　　但梦境是温暖的，在温暖里上升，向上生长，这是另一种风景，是梦的衍生，而不是现实的单纯复制。黑暗中的呼唤声传来，遥远里有更深的沉默，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但是同时我也能感受到一些温柔的东西，在细细的抚摸着我的心房。那迷茫的道路上有我向上生长的思想，冰雪都无法覆盖它。只有在那里，才存在着真正的黑夜，真正的生长。

　　回忆是一个庞大的孤独，创造缘于自身的匮乏，在梦境里有着永远不可能成为的东西，有着永远想要实现的愿望。那向上的生长在心灵里开始，也在心灵里结束。岁月的流水已经洗尽我们的风尘，梦境的清晰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

　　门开了，黑夜来临，接受梦境就意味着对白天对现实的背叛。但是成为自己，就必须通过梦境这座桥梁，没有无梦境的自我，自我的完成和实现总是在起落得失间。在今夜，在月光徘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一个沉思的你，那霜雪一样的思想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它的出现意味着可能的灿烂，可能的厚重。失去的永远是过去，而未来的还没有到来。

　　孤独的时刻，深入梦境，看见一些美丽开放的花，暗影里的自己仿佛已经穿透重重时光的包围，到达了一片开阔地。白天的经历告诉你，白天注定要毁灭的，夜晚的来临并不意味着白天的永生。但是白天注定要生长出来，在深水一样的时光里，岁月的流水洗着你的脸。

　　过去已经不可改变，再付出多少只会与未来有关。你不会让自己困死在黑夜里，时间的手势指向遥远，既是你熟知的过去，也有不定的未来。但什么都可能发生，黄昏只是一个联结，相逢是为了告别，告别是为了重聚。在这样一个温柔、神秘而幽怨的夜晚，我预感到灵魂在寻找灵魂，相遇是为了倾诉。一切事物都是互补的，死亡之上有新生，粪土之上开鲜花。

　　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以为找到了自己就找到了别人，拥有了个性也就拥有了共性。当内心经历无数苦难，才明白有思念的日子就是美好的日子，有爱的日子天天都是节日。播种下愿望的日子，也是开始等待生长的日子，生活并不是飘忽而过的梦影，它会为你预留更多的想象空间，使你如此的思念和沉迷。

　　夜很长，黑暗很重，我的内心一定挣扎了很久很久，并在深夜里被一个声音突然唤醒，然后满怀的惊惧，时间隆隆的马车像是从自己心上辗过，四周漆黑一片，只剩下听觉。黑夜这架马车载着我驶过砂石河滩，空寂里发出吓人的嘎吱嘎吱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裂、压碎，心房颤抖，失魂落魄。

　　走出自己的灵魂，我看见时间在周围弥漫消散，粉尘一般。在这深不可测的夜晚，我消失在了哪里？想也想不透。只有历史才能回答现在，只有过去的道路才能告诉你今天的位置。你坐在这里，坐在历史的一个点上，岁月之水流经的地方，总是能让你有一番回味。

　　我并不需要读懂这个夜晚，也无需知道夜晚向上生长了什么，那是黑夜自己的事，用不着我来插手。也用不着谁来读懂你，只要你读懂自己。时间以每一瞬间流逝，打开的门还会关上，只是事实是不可改变的，正像命运的结局只会在一片沉寂里进一步沦陷。在这个渐渐深入的夜晚，向上的生长使我看见自己的贫乏。我还需要一点什么？身心疲惫我也执意要坚持什么？在命运的河流里，我期待自己新的生长。

　　那思念和向往的一直在我心怀里摇动，像是无边暗夜里的一盏灯火，震荡着那些沉寂的时光。当白天的利刃插入黑夜的心脏，深入自己的内心，我总是能够体味到某种绝望，某种困苦。但是，同时我的心灵又是开放的，它让我辽阔且博大，呼唤着我，使我完成某种蜕变。但我是否真正完成？这真的让我心碎，因为我预感自己还没有完成就已经倒下。

　　只有夜晚，庞大的夜晚是安静的，像是酣睡了一般，静静地不发一言。某种无声的生长正在进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是一种完全向上的伸展，就像我们在清晨伸展手臂一样，能看到那种朦胧的希望，河流一样生长在我们的手臂。

　　由此我看见了自己的生长，不分时间，不分季节的生长，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蔓延，水草一样绵密缠裹了我，让我生长的幸福，幸福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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