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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那年的高腰裤

2022-01-05叙事散文蒲晓玲
那年的高腰裤朋友穿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抹胸连体装,时尚靓丽。见我久久盯着看,她摆好造型,笑得妩媚迷人:“怎么样,好看吧,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老土。”我也笑:“看是好看,不过上厕所怎么办?”她收了笑容,怒嗔道:“敢情你看了这么久是在想这个问题啊……
  那年的高腰裤
  朋友穿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抹胸连体装,时尚靓丽。见我久久盯着看,她摆好造型,笑得妩媚迷人:“怎么样,好看吧,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老土。”我也笑:“看是好看,不过上厕所怎么办?”她收了笑容,怒嗔道:“敢情你看了这么久是在想这个问题啊?”“没啊”我辩解“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初二时小清那事吗?”她那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眨了几眨,突然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小清和我们是一个村的,她家在村里人口最集中的地方,门前有一条小溪流过。她是家中的老小,上面四个姐姐,个个如花似玉。但在农村,没有男孩的家庭做事说话都是没有底气的。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小清文气而懦弱,我们谁都可以使唤她,小学时大家都喜欢和她玩。
  九十年代初期,年轻人一窝蜂涌向外面的大城市,小清的三姐也是其中一员。从此,寂静的小山村在邮递员到来时,总是像过节一样热闹。东家向西家炫耀孩子写信回来了,找到了好工作,涨了多少工资;西家向东家炫耀这次孩子寄回了多少钱;北家向南家一件件展示孩子寄回的贵重礼物;南家对北家说,那三十好几讨不到老婆的儿子找了一个某省的女朋友。在这些攀比中,小清家总是最积极的,因为小清的三姐虽然不写信回家,但寄汇款单最勤,汇回的钱最多。小清的妈妈在村里不再低头走路,她在集市上拿到汇款单,见人就说小清三姐寄回多少多少钱,然后摆弄着她的新衣裳,捋动着手上的银镯子。在众人羡慕的眼光和一片啧啧的赞叹声中满意而归。
  没多久,小清还在上初一的四姐也打工去了,听说是她三姐要她去的,说外面好挣钱,像她没上几年学不是在外面干得好好的吗?这对姐妹花在外打工不到两年时间,小清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家推倒了那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盖起了新房。接着又买了打米机,再也不用到村里很远的地方去排队打米了。电视机、录像机、音响等电器和一些大家都没见过的东西他们家都有了。最让村人惊讶的是他们家竟然不再种田,把田包给别人。小清爸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破衣烂裳,畏畏缩缩。他们从村里走过,趾高气扬,一有什么不如意的,跳起脚拍起手叫骂。小清妈的银镯子换成了金的,手指上套了个大金戒指、脖子上挂了粗大的金项链、耳朵上缀了一对金耳环,一片金黄衬着她那粗糙、松驰,爬满皱纹的皮肤。
  她还会在集市上让人家看她的东西,但不知道是那些金器在太阳下闪着的亮光灼伤了大家的眼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家不再听她的,或用鄙视的眼光斜睨一眼就离去;还有些人在一旁偷偷发笑,然后摇摇头走了。她就像一个小丑,因为表演技术太蹩脚而让观众愤愤离去。
  同时,那个被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的小清也被我们疏远了。我们常常几个人对着她说:“小清,你怎么还上学,和你姐姐去打工吧。”然后一哄而散。那个穿着花裙子、连裤袜、红皮鞋的小清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常常无缘无故地哭泣。大家跳皮筋不再叫她,她只好在远处一个人看着。我们正在玩丢沙包,见她来了,如躲避瘟疫般逃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她带来大家从未见过的点心和零食给我们吃,大家却伸手拍在地上,然后说“多脏啊”。其实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再喜欢小清,不再和她玩,也不吃她的东西了,只是因为大家都疏远她,我也慢慢不再和她作朋友。
  上初中时,曾经风靡一时的健美裤被高腰裤代替。那种裤子多为阔腿,宽松有形,突出特点是裤头特别高,可以穿到腰上,因此而得名。高腰裤裤头非常贴身,不用系皮带,屁股后有一条长长的引线拉链。在腰间,还会绣上一些花。上身穿一件白色有花边的衬衣,把下摆扎进高腰裤的裤头里,走起路来特别精神漂亮。一时间,姑娘、媳妇们都穿上了这种流行的裤子。但对于学生,在当时能穿衬衣和高腰裤的少之又少。当然,小清穿上了。她扎着马尾,齐刷刷的留海,粉色的蝴蝶结,胸前有一大片褶皱的花边白衬衫,黄色的高腰裤裤头紧贴着她那纤细的腰。高挑、清爽、漂亮,在校园里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如果说以前大家疏远她是一些并不清楚的原因,那么现在疏远她的原因更多的是嫉妒。
  大家看看她那漂亮的装扮,在羡慕之后不屑地嗤鼻而过。可是那一天,她那漂亮的高腰裤却给她带来了麻烦。中午,她去上厕所,可是怎么也拉不下裤子后那长长的拉链,她反着手,不停地向下拉。发现拉不下后又不断向上提,可是拉链纹丝不动。她的小手拉累了,放下来来回甩动,头上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然后用求救的目光看看完事了的我们。有一个同学说“你的裤子拉不下来吗?”她点点头。那个同学说:“活该,上学干嘛穿这样的高腰裤。”然后就走了。我妈妈是裁缝,我知道那种引钱拉链下头很小很尖,拉链头也小,使不上劲,上下都动不了的话肯定是里面卡了布。我说你的拉链里卡了布所以动不了,只好用剪刀剪开了。她不说话,又用力拉扯,可是没用,只好走了。下午放学后,她与我们一起走十多里山路回家。以前她总是远远地落在我们后面,听我们一路说笑。可是那天她走得很快很快,我们也就走得很快,我们总想把她抛下,不愿意她把我们抛下。那天她走路的姿势与平时大不一样,夹紧双腿,像袋鼠一样一跳一跳。走到村边的一棵大松树下,隔着小溪,她大声叫:“妈妈,快给我拿剪刀来啊。”她妈妈听见了,惊慌失措,不知道她要剪刀干什么?她的叫声夹了哭声,见她妈妈进里屋去了,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我们走了她也没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该死的拉链,她一直没上厕所,憋不住了,没等她妈给她拿剪刀来剪开裤子就尿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穿高腰裤,越来越沉默。再后来,校园里穿高腰裤的越来越多,甚至连说小清“活该”的那位也穿了,我也穿过。多年过去,高腰裤湮没在时尚的潮流中,我能清晰记得的,却只有小清的那条。
  朋友笑完后,我们都叹了口气。炎热的夏天,我却分明感到一丝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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