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那油菜花儿黄

海北那油菜花儿黄
　　三姐说：“当海北的油菜花儿开时，那是一眼极目的黄，她梦里醉里念着那金灿灿的香……
　　三姐说：“海北的夏没有那么长，姑娘们只有短短几天，穿上白色连衣裙走在草原上的日子……
　　三姐还说：“落过雨的海北草原更美，她们就去采摘蘑菇。晚上，夜空湛蓝着，深邃中闪烁着星星。她们就肆意的躺着，任夜风吹拂，姑娘们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也跟着三姐有点儿醉了，恍惚也伫身于海北那油菜儿黄。
　　没有见到三姐时，灵巧说：“三姐长的像萧红，她不美，她的美在心灵深处，是善良和坚韧。”灵巧这样称她的三姐，我也随着灵巧叫她三姐。
　　打开地图，在青海的西北角，我看到了小小的那个海北县。
　　海北的油菜花儿，海北的金银滩草场，海北那条废旧的火车道……
　　十年前，三姐已在海北读书。她的家乡是黄土高原上的一个村庄。后来，读到萧红的《呼兰河传》，才知道萧红的命运。
　　见到三姐时，她刚从海北回来，年过三十还独自一个。那天风很大，天阴沉着，是一个寒冷潇瑟的冬日。我和灵巧去车站接她。她的面容真的很像潇红，她不美，眼里是一点羞怯的微笑，留着齐耳的短发。
　　灵巧说：”三姐心里有人，她在等他回来“。
　　哦！我知道了，三姐为什么总说那海北油菜花黄。
　　我猜想他们是在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吧。灵巧也是这样猜想。因为我们谁都不想去触碰三姐心底的那块暗礁。
　　据说是大姐不促成这桩婚事的，那年轻的人才远走他乡，音讯全无。大姐瞧这小伙儿太矮，看他长相不够俊美。世人皆太凡俗，一个人的心灵那是那些虚有的外表可攀。
　　于是，三姐在等。三姐在睡梦里等待，三姐在晨起与黄昏中等待。那年轻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他就好像海北的侯鸟，候鸟有一年一季的归返，可这年轻的人不知他身在何方。寒风一定吹过他的脖颈，清雪一定迷了他的眼睛。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唱着离歌，一定是边走边唱。
　　于是，三姐回来了，从海北回1人到了故乡。
　　可是，三姐依旧在等，等在她故乡的风里雪里。
　　“你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有时候三姐看别人的眼睛就知道他们想说这样的话语。所有的人都这样对三姐说。说的三姐自己心里也有点儿筹措。
　　三姐为什么要等待这年轻的人呢？因为两个人交往，有时候会产生共鸣，就像丹顶鹤在晚辉的风里绕颈缠鸣。三姐在像貌与金钱下面找到了更可贵的东西。可惜世人皆不把它视做财宝。
　　于是，三姐也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能像胡杨林中那不朽的诗歌。
　　于是，三姐嫁人了。嫁给村中喜欢她好久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他很诚实，也善良。但三姐看他总少点什么，少点儿与自己在一起的缠鸣。她心里是及不满这桩婚事的，然而那又怎样呢，于这山村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里，蕴藏着多少桩不如意，多少桩辛酸悲苦，还不是将生活的小舟推河下行？夜是那清冷，月色未映……
　　三姐就这般嫁做他人妇，尽管那丈夫很诚实，尽管那丈夫很呵护。可是三姐心里依旧再等，等一桩执拗的不干心。
　　也许这世间的事多少都藏着冥冥中的蹊跷。
　　那年轻人真的回来了。这个流浪汉背着行襄，且吟且唱，回来了。他从海北地一直寻到了三姐的故乡。
　　一个雨夜，他叩开灵巧在县城的家门。他从没来过小城，也从没见过黄土子山，开门的灵巧在瞬间惊愕了。
　　她在灯下告诉他：三姐嫁人了。
　　灵巧没告诉他，三姐就在十三日前嫁给了村里的小伙子。
　　而面前这年轻人也不再年轻。
　　三姐呀，你为什么不再等这短短的十三日呢，你己苦苦的等了将近十三载。
　　佛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这世间的事往往充满着许多回首中的遗憾。三姐她嫁人了，不过短短的十三日……
　　那不再年轻的人，顺着灵巧手指的方向，目视着三姐生活的村庄。它，其实就深藏于这黄山厚土之中。他执拗的寻着这条山路，心里想着曾经的诺言，他曾经许诺三姐，两个人一定要来这塬上拜见父母。
　　他真的寻到了有三姐生活的村庄。这村庄就好象是大山深处蕴出的花朵。寂静的村庄里，他拜见了二老。他环视着屋子的四周，这个家没有三姐，只有她的影子。他想像着屋子或许是今晨三姐刚刚整理，院子是三姐刚刚清扫，他好似见到了昔日的三姐。他一生爱恋的三姐。
　　他在沉默中喝着清茶，没有人提及说应把三姐唤来，家里来了她的客人。其实三姐的新家就在村口。或许年轻人进村的时候从那里经过，或许年轻人离开的时候还是从那里离别……
　　他就这样拜别了二老，心里无语的同三姐道着别。他又一次启程于风中。北方的初冬，已是潇瑟寒冷。他在回望中将双手深深伸入衣袋，他环视着村子四周，村中有一块平场，塬上的人在麦收的季节用它打场，农闲的时候就去晒晒日光，婶子们会纳着鞋底，笑着，说着，手中的粗针时不时轻滑划过头顶，大伯们吸着烟锅，使烟味四溢，棋盘中的争夺声声响彻。树在这里生长，尽管寒冬中落了叶的枯杆裸露于地面，在灰淡的云下看来了无生机，但是三姐说，它们在唱着属于自己的泥土之歌！
　　鸡群在阳光照耀的土地上散步，偶然会啄起的一粒粮食。孩子们流着涕，于冬日红肿的脸上，露一双好奇的黑眼睛去刺探陌生客人的过往……
　　寒风萧萧着，这匆匆的过客同这村庄告别，风儿使这高大树杆干裂枯皮，或许三姐也因这风，也因劳累而生得满手龟裂……
　　他一揽于这山崖中的寒冷，正如他将三姐一揽于怀中……
　　灵巧说，她不会告诉三姐他回来过了。
　　灵巧说：她永远不会告诉三姐他回来过了。
　　或许她明天就告诉。
　　世人皆唱离别的笙箫。其实，故事也只有在伤离的时候才最为凄美！
　　何时能待到天心月圆，华满春枝呢。
　　我好像又身回那海北油菜花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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