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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荒芜,或是繁茂

2022-01-05叙事散文贵妃醋
大门为界,身后的喧嚣嘎然而止。左拐,沿着树林是一条水泥路,你跟在一群僧侣和一队藏民的身后,进入了著名的罗布林卡,传说中历代达赖喇嘛消夏理政的地方。门外的车喧人欢恍惚梦境,你刚从一个梦里走出,随即又跨入另一个梦境。刚才的那个梦里,是万人景仰的……
  大门为界,身后的喧嚣嘎然而止。   左拐,沿着树林是一条水泥路,你跟在一群僧侣和一队藏民的身后,进入了著名的罗布林卡,传说中历代达赖喇嘛消夏理政的地方。门外的车喧人欢恍惚梦境,你刚从一个梦里走出,随即又跨入另一个梦境。   刚才的那个梦里,是万人景仰的布达拉。你趴在布达拉广场的一小汪积水边,努力拼凑布宫的正影与倒影,几只鸽子在水边悠闲散步,它们昂首挺胸地进入你的镜头,旁若无人地啄吸水池中的积水,于是你镜头中布宫的倒影在一系列褶皱里荡漾飘浮,你努力想从扭曲的形态里窥视到宫内的金碧辉煌,深邃神秘,和人头攒动。   你记得当年你随了人流穿梭在布宫大大小小的房间,走谜宫一般新奇与惶恐,你一方面迷失于浩大的视觉盛宴中,一方面,又深怕自己会被遗失于某个房间。这藏族文明的政权中心如深潭一般,隐藏着特定的文化习俗、玄妙的医典技艺、虔诚的精神信仰,尽管你努力接近,观看,却依然望不见水底的奥妙,你除了在坛城前感叹艺僧们对酥油花的精湛造诣,在红宫浩瀚的经卷与达赖奢华的真身灵塔前迷茫路过,你真得不知道,还能以怎样的眼见,去透视它的一切。   布宫,是场繁盛的梦境,无论你如何探询,如何拍摄,都有着绚丽与神秘的吸引。   眼前的罗布林卡,是夏宫,位于冬宫(布宫)西侧约两公里外的拉萨河畔。当年这里河道迂回,水流平缓,尤其夏日,垂柳映堤,芳草萋萋,风景秀美。七世达赖格桑嘉措在哲蚌寺学经期间,经常在这里搭帐消夏。由此,慢慢便有了罗布林卡的初始。后经历代达赖的修筑,罗布林卡逐渐由疗养地演变为处理政教事务的夏宫,之后的历辈达赖均在每年的藏历三月十八日从布达拉宫移居罗布林卡,至藏历九、十月之交返回布达拉宫。亲政之前的达赖则常年在此习经学法。布达拉与罗布林卡,撑起了西藏最高端的历史,也诞生了一系列影响青藏高原的决策。   一脚,跨入了夏宫的静谧梦境。   正是午后,拉萨的上空阳光明媚,投影在园林中的风和日丽让你心情明媚,这悠闲的光阴正如一段青春好年华,轻盈,开阔,一个人尽情走想走的路,看想看的景。   你眸子清澈,对着寂静的园林驻足凝视。   又是一场深不见底的眺望。你不知道这里面蕴藏有多少神奇与奢华,在等待你的发现。   进门左侧的偏殿,白墙黑顶,路旁的花坛里格桑花儿红蓝紫粉,惬意绽放,在蓝天之下色彩纯净。强大的紫外线穿透裸露的肌肤,剌得生疼。你掖紧披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因而引来一些好奇张望,来自停留在前方偏殿阴影里休息的僧侣和藏民。   他们对着异族的你仔细打量,你也站在阴影里打量这些异族。这队藏民,都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想必是一个家族的,男女共七八人。一色黝黑的脸膛,岁月的烙痕在他们的额头无比深动地讲述着藏民族人们生动简苦的一生,朴实与憨厚是你对他们的最初印象。那一队着了绛红僧衣的小僧尼们,眉清目秀,未经俗尘染色的眼神里,对世俗装满羞涩。   你跟在他们后面进入格桑颇章。这座罗布林卡最早的宫殿之一,始建于1755年,建成后,七世达赖格桑嘉措便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贡布护法神殿、集合大殿、卧室,阅览室,僧尼和藏民们一间一间亲近着这些圣地圣物,用崭新的一角新钞诚心供奉,用恭敬的额头与合十的双掌,去触碰和抚摸殿里罩在神像前的玻璃,用专程携带的酥油,一勺一勺添亮佛前的灯盏。   你观看到他们诵经拜佛时眼里的诚挚,面部的凝重,端详他们这些细微动作的时候,你常常有流泪的冲动。这一路之上,见到的纯朴与虔诚让你戒备的内心开始柔软,作为一个异族,你可以对他们的某些行为方式侧目,但你绝对不能小觑他们在信仰面前的坚定。   你退出来细细观看这座宫殿,实际上很多角落已经不起你的细细打量。门廊的柱子与墙面上,色彩绚丽的四大金钢画像已露出旧色,你环视四周,脱落的油彩、檐角的蛛网、褪色的宫墙、斑驳的殿门、庭院内砖缝间肆意的杂草,无不宣告着这殿堂的年老。   那么古老的信仰,却从不曾老去。   你转身看殿堂内的那些身影,年轻的纯洁无邪,年老的蹒跚凝重,却无一不虔诚恭敬。他们诵着经文陆续跨出殿门,面容上带着轻松平和的微笑,顺着格桑颇章的围墙继续往前。高海拔与长时间的奔波,让你的体力大打折扣,你走得很是缓慢,轻快蹦跳在前的僧尼们尽管一路走一路拍,还是把你远远得甩在了后面,而那群年老的朝拜者,尽管拄了拐杖,却轻松超越了你,走到前面去。他们诵着经文,与你友好微笑,经典的背影很快淹没在树林的深处。   都说罗布林卡之内树木茂密,解放后,经过修缮,这里是西藏人造园林中规模最大、风景最佳、古迹最多的园林。你在金色林卡中穿梭,仿佛置身荒山野郊,没有人影,偶尔有翅膀的声音掠过。恍惚迷了路,你抬头仰望,树梢遮天蔽日,不知出处;你转着圈打量四周,除了树,还是树。你实在难以把眼前荒凉的树林与声名那么浩大的夏宫扯上一丝一缕关系,这么深邃广袤的树林,是否深藏了史料上记载的“园内有植物100余种,不仅有拉萨地区常见花木,而且有取自喜马拉雅山南北麓的奇花异草,还有从内地移植或从国外引进的名贵花卉”?堪称高原植物园的这座“宝贝园林”,36万平方米的占地,当年到底是何等繁盛的景像?之前在这个林子里,曾经发生过哪些著名的历史故事?   微微清冷的秋风吹起,树叶们跟着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你站在林子中央,努力倾听着,希望捕捉到一些历史人物行走的脚步声,一些时光在林子里轻移的声响,一些隐藏着异教神秘色彩的声音。   没有任何声响,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远远望见一片土黄的宫墙,你眼前一亮,跟着那群同样努力在寻找出路的藏民,往那黄色围墙的方向走去。   你走得很慢,唯恐惊了这一地的荒凉。终于走近了,你发现,这里便是金色颇章,黄色屋檐,金顶装饰,很是气派。可惜院门轻锁,你抬头望这门院,墙头的草在风中摇曳,几张残破的蛛网挂在角檐,灰尘像虔诚的教众,匍匐满长长的院墙,院门上绚丽的油彩在岁月的腐蚀中斑驳了记忆,却展露出沧桑的厚重。   历史的风尘从眼前缓缓吹过,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已随风吹散,你从微启的门缝努力往里寻找,满院的荒草挡住了你的视线,灰蒙蒙的房舍隐约可见,却不知内里。你习惯性的推推门,希望能从更大的缝隙里望到更多的秘密,锁扣紧系,门,是推不动的。   藏民们在院门前低声诵经,无比虔诚,也无比心疼地抚摸落漆的院门,用额头去贴近院门,仿佛那里住着他们最最尊敬的神灵,哪怕不能相见,内心的敬仰不分不减。你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静静望着这一切,心,倏忽有些痛。你想起岁月中一些曾经无比重要的人与事,也是这样随了时间慢慢流逝,慢慢,在你的记忆中斑驳,荒芜,直至遗忘。   左边,继续是大片的树林,右边,依然是长长的围墙,你像一个被遗落在世外的孩子,一边是围墙内的种种束缚,能看到繁华,经历荣衰;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你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应该移往哪个方向,是在循规蹈矩中感受生命的起伏与平庸,还是闲云野鹤式的清静无为?一场关于生命体验应热烈还是寂寥的博弈在内心开始剧烈挣扎,最后,本能的,你迈开的腿向着墙的方向挪去,或许下意识里,毕竟你活在俗世,是凡人,你与众人的观点一致,总觉得一个人的存在与价值体现在别人的评价里。   一路恍恍,僧尼与藏民们很快消失在你的前方。恍惚间进入一处豪华的宫殿,长长的过道里摆放了各种未见过的花卉,到头,是一座气势轩昂的宫殿,金顶之上,两只山羊拱卫着法轮,颇有大昭寺金顶的气势。   这宫殿很是富丽堂皇,墙上,从西壁至东壁上绘有从藏族的起源、历代吐蕃赞普的传记和达赖喇嘛的传记,以及以寺庙发殿为线索的藏传佛教的形成和发展过程,直至1954年毛泽东主席接见14世达赖和10世班禅人师的情景,情景再现,生动翔实,据说总共有301幅壁画,以连环画的形式追溯了西藏社会的历史发展。   这里是达旦明久颇章(永恒不变宫),是1954年专为14世达赖休息、办公而建的二层新宫,共三十多个房间。你随着引导箭头上二楼,行修室、经堂、会客室、卧室、盥洗室……这规模样式,让你不由想起布宫里达赖的那些居室,相似的风格,相似的摆设,相似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僧尼们面带新奇与激动的表情,在这些房间不停走动,诵经、抚摸、膜拜,无比诚意与敬意地亲近这些物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灵魂更接近信仰里驻扎的那份圆满。   这份全身心的投入与托付,是俗尘中的你所不能理解的。保留与私念,像坚硬的盔甲,成全了俗世众生的安全感,很多时候,你与其他人一样,只能以观众的眼光,去观看所谓的生活,观看善意与热心被曲解成离奇的模样,人与人之间的防备有多坚厚,信仰这个词就有多空虚。   走累了,你坐在外面长廊的椅子上休息。不一会儿。僧尼们也出来了,她们也陆续坐下休息。座位不够,你靠边让让,在友好的微笑中,也与她们交谈了起来,不,应该是和其中的一位交流着,因为只有一人会讲汉语。她们来自热孜(或是日孜?生硬的汉语发音让这个地点成了谜团),专门请了假出来朝拜,本来和你一样,想去阿里,因为马年,去阿里转山的藏民多,限制了游客进出,而作为女性僧人的她们,也在禁止之列。当然,也因为僧人的身份,她们进藏区的任何收费寺庙或宫殿,只需一元香火钱,哪怕布达拉宫也一样。她们好奇你的身份,你在藏区的行走路线,打听你一路的见闻,然后用藏语翻译给其他人听,当然,她们也回答你的好奇。你注意到,简单行装的她们除了倾听,一直在用羡慕地眼神打量俗尘中你的装束,以及你言语中的那个世界,而你,面对他们纯净的眼眸清纯的笑容,心里异常澄澈与欢喜。这群僧尼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小的大概十二三岁,完全是个孩子,你刚才还看到她像个刚进城的村姑,睁着好奇的眼睛,在路边一丛丛的花前拍个不停,稚气未脱的模样让人心疼。   交谈的间隙,你们抬头望天,头顶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透如薄翼,又好似深邃无底,一如你面前的这群僧尼,和这个信仰。   出新宫,进入曲然(讲经院),小僧尼们转过石桥、湖心宫,又认真朝拜几处荒居的小殿去了。你在湖边惊逢汉式幽雅别致的亭台楼阁,惊诧之余欢喜拍摄,很快,与这群可爱的小僧尼们擦肩而别。   康松司伦,专供达赖喇嘛看戏的小楼,夏布甸拉康,进行宗教礼仪的场所,你继续寞寞经过,清新的空气洗涤着你的肺腑,安谧的环境安抚着你内心的焦虑,诺大的夏宫,常常只有几行脚步挪移的声音与你错肩。红顶黄墙,烛光佛影,经书轻诵,你依然在恍惚,恍惚在一个梦境中,不愿醒来。   出口处有幽静的林荫道和烂漫的格桑花,你沉迷于这长长的生命走廊,和多彩的奔放形状,迟迟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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