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屁巴虫

2022-01-05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屁巴虫我猜测“屁巴虫”应是“琵琶虫”的变音。去网上“百度一下”“琵琶虫”,竟得到这样的注释:虱的别名。 (明)彭大翼《山堂肆考·昆虫·虱》:“宋道君北狩至五国城 ,衣上见虱,呼为琵琶虫,以其形类琵琶也。”由此看来,我的猜想与之相差甚远——……
屁巴虫
  我猜测“屁巴虫”应是“琵琶虫”的变音。去网上“百度一下”“琵琶虫”,竟得到这样的注释:虱的别名。 (明)彭大翼《山堂肆考·昆虫·虱》:“宋道君北狩至五国城 ,衣上见虱,呼为琵琶虫,以其形类琵琶也。”由此看来,我的猜想与之相差甚远——因为,我们所说的琵琶虫不是吸血的虱子,而是一种以吸树汁为生的指头盖儿大小的有着不同色彩的昆虫,因其形状也似琵琶,于是被乡人如此称呼也符合逻辑。但这种虫子有个很令人讨厌的特点,就是只要触碰了它,它会发出一种非常难闻的气味。人们带着厌恶的情绪将一个美好的名字其变音为“屁巴虫”这个龌龊名字——我自信我的这个推断。

  话说远了,还是回过头来说人吧。
  “屁巴虫”因其令人讨厌,这三个字便成了人们对令人厌恶者的称呼。何二流就得到了这个名号。

  何二流自然姓何,不过“何二流”也是他的外号,而且他还不止这两个外号,还有诸如“烂鞑靼”、“烂板凳”之类的外号,无一例外地都是表示此人的“无赖”和“厚脸皮”。但是被大家叫得最为普遍的外号还是这个“屁巴虫”,而且人们在叫他这个外号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已经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昆虫,而是更为恶心的“屁眼儿虫”的影像了。

  他得到“屁巴虫”这个外号似乎很早,我不太清楚人们为何会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这样外号,但是我确乎知道大家是不太喜欢这个人的。他父母都死得早,初中毕业那年,就因为他家成分好而推荐去上了县里的高中,但是,他在上下二湾手脚不干净的德性却是无人不晓的。不过由于他孤身一人,也能获得大家的同情和谅解,人们也就不太在意他的毛病而已。他在全湾上下溜达,谁家在吃饭他就跨进谁的家门,靠在门框上有一句莫一句的扯闲条,主人只要随口问一声“吃没?”,他就二话不说,立即坐上桌子来端起碗就干,绝不客气,这就是我们乡下所称的“何二流”的典型德性。不过,叫他“屁巴虫”这样的外号,其实更能看出人们对他的不喜欢。

  屁巴虫高中毕业那年大概是公元1974年,那时我刚入小学。记得屁巴虫每天提着一只木桶,装着满满的墨汁,拿着一支巴掌宽的排笔,到每个院子的墙壁上去写大字。每个院子的墙壁上就写三句话:“把批林批孔的斗争进行到底!”“克己复礼就是复辟!”“打倒孔家店!”有人问他那些标语是什么意思,屁巴虫一脸不屑地说:“革命靠自觉!”又问,孔家店是哪个?屁巴虫就随口像背书一样念道:“孔家店就是孔老二,孔老二就是孔明,孔明就是诸葛亮,诸葛亮就是朱高亮。”

  朱高亮是个富农,也早被人们奉送了一个“诸葛亮”的外号。屁巴虫这样一说倒不打紧,紧接着的一次全大队批判大会,要找一个代表孔老二的批斗对象,却因为他这样一句信口开河的胡扯,民兵连长首先就想到了诸葛亮。结果诸葛亮被五花大绑地推上高板凳,莫名其妙地挨了半天批斗,一散会,大家一哄而散,诸葛亮竟差点被晒死在那里没人管。诸葛亮是个老实人,平时大家对他都不错,这次吃了这个亏,诸葛亮自己倒敢说什么,人们却因此愈加厌恶甚至憎恨屁巴虫了。

  屁巴虫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偷小摸。被人抓住了,开始还感觉不好意思,次数多了便不以为然甚至成了厚脸皮。一年多时间,屁巴虫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乡下无赖了。后来大队成立农田水利专业队,他进了专业队,与二队的曾莽儿一样,成了人们戏耍的“活宝”。曾莽儿后来失踪,再后来大家知道了他偷铁路道钉犯了国法被判了刑;而屁巴虫虽然没失踪也没有犯法,却因为一次偷看重庆女知青洗澡被几个男知青暴打了一顿,便再不敢去专业队上工,成天在家里昏天黑地的睡懒觉。有时好几天都没见他开过门,也没见他家房顶上的烟囱冒过烟。大家担心屁巴虫饿死,去敲门。敲半天,屁巴虫突然拉开门缝伸个脑袋出来,大吼一声——敲个卵啦你敲?

   那个狗日的屁巴虫,不但没饿死,还精神抖擞的骂人。敲门的转身而去,从此再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没饭吃的屁巴虫必须为自己的生计考虑了。小偷小摸他是熟门熟路,可是那个解决不了大问题,他就开始偷树。那个时候山坡上的树木几乎早已砍伐殆尽,很少有像模像样的可用之材。但是屁巴虫白天闲着无事,满坡乱逛,还是可以锁定一些目标,那大多是些手臂粗细的柏树。到了晚上,他提上一水瓶开水,拿上一把手锯就出门。据说,锯子在锯树木的时候,浇上一点开水就不会发出声音。就这样,生产队周边一些勉强成材的柏树就渐渐稀少了,人们知道是屁巴虫干的,却又没人去管,因为那些树是公家的。人们知道屁巴虫把那些小柏树卖给了场口接龙桥的苟木匠做锄把,却又常常去苟木匠那里买锄把,买回来还开玩笑说——这锄把有屁巴虫气味!

  那时我总是不解——人们怎么对屁巴虫如此宽容?大家怕他什么呢?今天想来,才觉得,“宽容”那是有的;“怕”似乎没有,不过是“事不关己”的麻木而已。

  屁巴虫不仅仅偷树。有一次他在堰坎上歇凉的时候,就很得意的告诉我,只要抓一把花椒包在煮熟的红苕里喂给猪吃了,把猪儿牵几面坡猪都不会哼一声。我半信半疑,但不久就听到我的父母在悄悄说哪家哪家的猪儿晚上被偷了。我说:肯定是屁巴虫!父亲楞了我一眼,悄声说“多嘴!”后来母亲提醒我,叫我别乱说,屁巴虫那种人惹不起,惹毛了他,他来偷我们家咋办?

  不过,好多家的猪儿被偷倒也没有确证是屁巴虫所为,而后来屁巴虫被逮捕,竟是因为偷牛。大概屁巴虫偷树偷猪偷得顺风顺水,便越来越无所顾忌,也越来越觉得不过瘾,于是开始干偷牛的勾当。他把徐海洲家的老母牛牵到古龙山那边的铜梁县大庙场去卖了,只过了三天公安局的人就把在万古街上喝小酒的屁巴虫抓住了。

  接下来我们就听说屁巴虫被判了十多年,用闷罐儿火车押到新疆劳改去了。那一年屁巴虫大约还不到二十岁。

  我再看到屁巴虫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他从新疆回来,说话带了外地口音,身材高大粗壮,剪个小平头,穿着白衬衣,衬衣抄在裤腰里,很神气的样子。身上的匪气没了,但是大家却很怕他——因为人们都觉得,劳改过的人都是在坏人堆里滚过的,必定还有着坏人的脾气。他那破家早已不在,他暂时住在他一个远房的伯父家里。不久又听说他到贵州六盘水去了,他的一个朋友叫他去合伙包煤矿。又过几年他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屁巴虫在县城买下了房子,在县城老北街租了一间门市,开了一家煤矿设备商店。很快,他就和县里好多有头有面的领导都成了称兄道弟的哥们。

  屁巴虫的生意干得风生水起,人们虽不再因为他以前的“坏”而怕他,却又因为他现在的“富”而畏他——毕竟人家是发了,而乡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老实巴交的乡巴佬。

  后来,我离开了县城。几年后再回去,就听到了人们谈起了现在的屁巴虫。

  屁巴虫的生意几年前就败了,从前那些当官的干亲家们全对他敬而远之了。据说重堕困顿的屁巴虫,为了生计,竟唆使自己的老婆与一个在县城搞房地产开发的外地老板勾搭,为那个老板生了一个儿子,于是从那里获得了聊以生存的经济来源。现在的屁巴虫,成天无所事事,偶尔帮那个老板守一守工地,更多的时候便是独自坐在滨河公园的帐篷下喝茶,长时间看河里的人们划着彩绘的画船嬉戏!

  而现在,我老家乡下的人们,定是对屁巴虫怀着满心的不屑了!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6-24 22:54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