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四月夜

乡间四月夜
蜗居乡间，闲来无事，试着对农历三四五月做了一番比较，不想小有发现：三月，烟雨几重，柳绿桃红，但脂粉气浓重；五月，炎阳高照，蝉声凄厉，常常令人心绪不宁；四月，阳光普照，绿意盎然，生命正好勃发，恰与生命本质契合，独具意境。白天印象如斯，夜晚又会如何？于清朗之夜放逐心灵，带着洗净铅华般的心境品读，竟颇有意趣。

乡间四月，炎热似乎也提前上场，与历史的过往并不重合。夕阳开始回家之时，炎热就选择了回避。清风习习，预示夜晚款款而来。渐渐地，夜拉开了帷幕，倾心装扮的演员们次第上场。

天空淡蓝，星星是一群不甘寂寞的小孩子，一蹦一跳的，一副明眸善睐的样子。或者嬉戏，或者顾盼，悬在天宇，窥伺着人间。

月，在夕阳回家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毫不羞涩，仪态万方地漂浮在天宇，和夕阳争宠。夜笼罩过来，就挥洒着素淡的清辉，给山川、平野、树木、竹林披上了纱衣，朦朦胧胧的。令人心生神秘，其实，月只不过是借花献佛，太阳才是恩人。但乡间没人计较，沐浴和洗礼才是生命的重要命题。

暮色渐重，群山黝黑着身子，装作神秘的样子，停止了发言，似乎在沉默和内省。

房子在村庄里蹲踞、俯视、或仰望着，形态可掬。在夜幕的覆盖和月光的馈赠之下，村庄迷蒙了起来。黄韵的灯光，散淡而柔和，从农家散射出来，点缀了夜，也证明了村庄不是寂寞滋生和荒芜肆掠。村庄是地上的星星，夜晚闪耀着微芒，不曾陨落，在城市的向心力和离心力的角逐中，幸存或还能荣幸目睹，就会感觉根的存在依据充分，希望满怀。 近处的树木蓊蓊郁郁的矗立着，在月光的辉映下，缺乏层次地连缀着，显得光影迷离。一个山坳里的村庄，像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四周的山间，树木挺拔着身子，默默地俯视着熟悉的村子。稍远处的山脊背乌黑，逶迤或像狰狞的野兽雄踞，其实，它们只不过被夜给戴上了可怖的面具，藏匿了亲切和柔和，假装唬唬人而已。

喧嚣不是乡间的形容词，夜是宁静的。夜虫、鸟儿没有时间概念，或者它们独具养生之术，喜欢独具性灵的抒发。纺织娘忘情独奏，吱吱吱的细碎的声音传递着，直抵耳膜；布谷鸟是一位神秘的诗人，它心里装着农事，害怕农人在进化的途中失去了严谨的判断，误了农时，总是不舍昼夜地散布着金玉良言，它可是用心良苦，“快种快割” 和“割麦插禾”的四言诗此起彼伏。不知对于它的晓谕，有几多农人会理解它的殷勤和善意。

蛙鼓不时地敲响，呱呱呱，单调而激越，青蛙是一位心灵倍受创伤逆而弥坚的田园诗人，但它总是坚守着家园作深情地吟唱。草木是最佳的听众，它们虔诚备至的聆听着，感受着乡间民歌手的倾情演唱。它们懂得感恩，不仅会用心倾听，而且会向乡村歌手们奉献自己的礼物。苦楝的紫色淡淡的馨香，挂在枝头，魂灵却早已飞走，抵达歌手们的鼻翼。金银花、野月季，淡香缕缕，它们是动情了的，香味在风里弥散。槐花藏满了乡愁，总喜欢在夜里与朋友分享，诗人纪弦就是被它诱导而感伤不已的，一片槐叶，一束槐花，令他的那颗乡心揉碎梦也不成。原来，它是想提醒歌手们，不要远离了乡土。

幽香的柚花，也不甘落后，虽然它是豢养的孩子，但总是努力地呈现着清冷幽香，试图与野芳一决高下，可是没人理它，它释放得越浓重，鸟儿、虫子越不喜欢，躲得远远的，它们只钟情山野女子的。其实，柚花的香是幽幽然，渺渺然的。鸟儿喜欢的是山野的朋友，谁叫豢养它的朋友满是敌意呢？树木们都在暗地里拔节，它们点头，微笑，跳舞，向上。它们对歌手们尊敬着哩，它们随时欢迎鸟儿、虫子到它那儿安家落户，它们关系融洽着哩，它们的默契人类不懂。

月独自前行，她的脚步，快着呢，已经从檐头走到阶前步入中庭。乳白色的汁液是她孤独的泪，她不善交际，星星们早就向她抛来了媚眼，她不管不顾，兀自抽泣，打湿了星星们的衣衫，星星只好回家换衣。想来，她也是合该如此。

溪流是个乐天派，它唱得正欢。它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挥汗如雨。那氤氲升腾的雾气，就是它散发热情的证据。蔓生的野花野草，欣喜万分，贪婪着呢。它的演艺诗人是喜欢的，可惜乡间已经没有诗人，诗人早被世故改变得面目全非沾染俗气。

清新的笋香，在晚风里弥散，新发的竹叶淡香轻盈，清气漂浮，诱导着你努力远离庸俗，回归本真。可惜了它的柔情，一路风尘的人贪恋太多，这美好的夜晚会 有几人置于中庭，像一棵植物一样沐浴月光吸取天真地秀呢？

夜，开始深沉。农人的灯不知何时灭了，村庄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安眠，农人是在为一个忙碌的季节蓄势。月光如水，乡间想必无人享受。草木虫鱼，山川河流，正以独特的方式沐浴、享受。它们才是身体和灵魂尽皆自由的主人。

空气里幽香袅袅，只是周公召唤殷殷，消受也只好暂时中断，和衣而眠，但思绪之弦却已轻拨，不觉蹁跹。

缀满名利的人是无视乡间的，他们行色匆匆；困窘愁楚的人也是无暇品味乡间的，因为生存是人生的要义，突围和变身是数辈的愿望，远离乡间是一个必须的目标，在被霓虹沾染呼吸急促之时，也许方肯回眸，也许才会选择精神的重构。品读和享受乡村是建立在衣食无虑和看山还是山的这个具象的词语之上的。除此之外，眷恋乡村的人只不过是打着伪善的旗号招摇撞骗而已，骨子里却是道貌岸然的。

夜已阑。许久，思维成了一棵乡间植物的标签，不再深度冥想。

...... 乡间以及乡间四月夜，在悠然中存在和美丽，在淡然的视野里残存。只是，多年后乡村或许将在文字间绽放。 ----[ 本帖最后由 澧水寒儒 于 2013-5-31 10: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