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残章

乡村残章

稻子

稻子活着的时候，乡村就有了生命。

禾站在舀的旁边，组合成了一个字------稻，从仓颉的视觉里、心灵深处诞生的一个字，以植物的形态纵横在华夏大地上。在二十四节气里，在农人的犁铧耘过的田野里，你被小心的侍弄，珍视。

你在暖阳里呼吸，你在春雨里拔节，你在春风里跳舞，你在蛙鼓里疯长。

一地金黄，你完成了生命的巨变，在农人的镰刀下，在农人的目光中，完成了生命的华章，也在农事的叙事诗里抒写了璀璨的一页。

估计你是不老的。你，从河姆渡就迈开脚步，一直葳蕤在世世代代的田野上。

亘古这个词，本来是送给你的形容词。可我落泪了，田野被你的异种兄弟野草占领了，它生性顽劣，仗着诗人的谬赞，就横行无忌。它说怪不得我，喜欢你的农人已经背叛，他们的心里装满的可是唾手可得的钞票。

你叹了口气，说他们只是暂时的迷茫者，他们还会回归的。

你说完，继续你的生长。

风起处，一位荷锄的老者走过田间，你变得无语。但你坚信，乡村不会消失，田野不会荒芜。

我相信。

炊烟

很久了，不见炊烟。

炊烟是活在慢时光里的老人。他呼吸的烟卷，透着柴香，以及木质的气息，足以氤氲乡村的空气。

鸟就是被这缕炊烟勾起食欲的。树木就是被这缕炊烟引诱淡看云卷云舒的。

炊烟很老，从远古走来，可能是疲惫了。他打了个盹儿。

大地上，人们就忘记了他。

村庄已开始陷入沉寂。 他醒来，很悲伤。不过，还有人在安慰他，灶膛依然柴火熊熊。是那孤独的老妪在收藏最后的时光，他有些不忍，但还是获得了短暂的温暖。

痛是注定的。

他，看了看将要萎谢的村庄，做出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其实死亡的何止是他。物竞天择。

河流

山孕育了河流。

你是山川的使者，你把山川的思想散布得很远，矢志不移，泽被苍生。

山川被击碎得空洞的时候，坚强的泪戛然而止。

你瘦了，有些不堪。

你喘息着，脉管里的血液越来越少，粘稠。你病了？你不相信，你健壮的身体会病？你不知道谁是毒害你的人，你枯瘦着身子苟延残喘。你养育的孝子贤孙们，已然反目成仇，说准备将你屠之而后快。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你还希望你的病好起来。

你透过树梢看到明晃晃的阳光，直抵你的心扉。你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萎缩，你似乎瞬间明了。

只是你说，你死了，你那可怜的苍生何以为继。

大音希声。

牛羊

牛羊是乡村的捍卫者，是农人的知己。

牛羊知道，是为乡村而生的。

牛的脚步遍布山野，在春一透过头，就开始了重复了千年的跋涉，以厚重的步子行走在土地上，任风雨袭过，任鞭子敲打，默默无闻，骨子里透着土地的芬芳，血液里流淌着土地醇香的气息。一路从《诗经》里走来，带着诗意。

羊，也是诗意的，羊角上就挂满了夕阳，一缕余晖贯通了诗意的一生，一片草安放了灵魂。你，肆意在广袤的草原上，以诗意和血液、肌体喂养了强悍的民族，一柄弯刀，暗藏着风云变幻，你就是英雄的血性的缘起。

牛羊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一部农耕文明的历史，你们占据半壁河山，你们是土地上的真英雄。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听到，你们没有窃喜。

秋风起，阡陌深处，看不到你们散淡的悠闲，我怆然泪落，打湿了千年的历史。

云朵

云朵站在故乡的天空之上。

我看不见，或者我已经不习惯。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故乡，何况是一片云朵，忙碌的脚步，乡心，拴不住。

城市的外围，偶然，我，神往悠悠。

村庄的深处，嬉笑，老人，孩子，浣洗，霜雪，影像细碎柔和。一曲声声慢，将意象堆叠的故乡，宣泄的感伤淋漓。

云朵就在云端俯瞰。

你，我，是忙碌的过客，心灵的深处已经放不下故乡那个名词，被锈蚀的心灵里早已在物欲横流中异变、面目狰狞。

你我，不是最后的突围者，后来者如过江之鲫，彻底，故乡的寓意从名词解释的层面上变得骤然陌生。

云朵，蹲守在乡村的尽途。从留守开始的那天，不知何年何月，你我才能抖落风尘，回到阔别的故乡。

云朵，站在故乡的天空之上，满眼期待。

农人

农人倦了，放下了犁耙。

他们是被物欲俘获的，冲进了城市，寻找满地的幸福。

他们习惯锄头镰刀沾满泥土的手，开始做着与土地无关的活计，用肩用力气用刻苦换取期望和钞票，兀兀穷年，坚韧不拔，他们忘了，他们不属于城市，没有城市身份证，但他们不管，以为城市遍地黄金。

他们的眼被霓虹熏染得血红，午夜，他们没歇；凌晨，他们已醒。

他们的理想支持着他们的行动，现实，需要他们离经叛道。

谁能理解，他们的骨子深处，乡村的形象根深蒂固，只是犁耙的深处，种植不了物质的种子。谁会坐以待毙？

怨不得他们，他们忙碌得辛苦，用一颗泥土般的心灵融入城市，他们也会给城市带来泥土的馨香的。

风雨无阻。

一只从城市高处掠过的鸽子，衔着一支橄榄枝，不无关切地说，嘿嘿，农民兄弟，你得心态平和。

他们听不见善意的劝解，依然我行我素，像棋盘上的一枚卒子，一往无前。

直到轰然倒塌或者垂垂老矣，他们才回归土地，可是，乡土已然陌生，拒绝普渡。他们无依的灵魂，只好游弋在城市和乡村之间...... ---------
[ 本帖最后由 澧水寒儒 于 2013-8-10 12: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