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在时空里的影像

交集在时空里的影像
　　一整天，劳作奔走，从另一个小城回到居处，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而我起身走向，墙上一张画满草地和竹子的画。我发现，这样简单的一个举动，如此困难。低头，我无法清晰看着一行行文字，莫非连时间也是混沌的吗？我想对于劳累而言，睡眠，是一个人的救星。休息，可以冲破时间的限制。 　　我在半明半暗，半醒半睡中，站在下坡的地方，看见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你。你落寞并微微的惊讶。遇到了你，像发现生活就在别处。那年，在酒桌上，一个同学谈起你。说你从聚会上消失之后，再无消息。他们传说你迁居了别的城市，而从那个城市来的人，没有人说见过你。 　　那时你的身体极其瘦弱，你忽然生病，突然离开这个城市。在一些时候谈起你，他们说你已不在世上。而我在身心空洞的时刻，大脑突然出现，你站在一条河边，面朝西，看落日的身影。那一刻，你的背影无限苍茫，一瞬间就把人带入到一个消失的年代。 　　一丝滞重的知觉缓慢地从身体躯壳上退去。我的头脑里浮现出孩子的脸，和她的笑声。她在我的生活里，像一行文字，一些个储存在身体里的符号，它们的出现，是一种信任和力量。她于我，像纯粹的一朵花，或者一棵生长在夏天的小树苗。这让我的怀念，在一个交错的时空里，形成了一种反差，一种新生和消亡的共存。 　　一些人世的生长可能背叛我们的意愿，而春天本身，是永远值得信任的。而在那里，生命为我们留存了只属于个体的空间。我们像对待田野里的庄稼和菜地一样，修剪一些枝叶，清除一些杂草。关于我们的内心，我们将如何有序安排这些，给自己一个广阔的空间，以一只神奇的手，来修剪生命道路上的错乱生长的枝蔓，这令人陷入沉思。 　　天色暗到物体从视野里消失了形状，我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灯花将身体的影子照在地面上，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夜走到它的极端之处，连微弱的声音也消失了。令人觉得，那些伏在大地上的物体，陷入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在一阵叹息之后，那些物体的形状，从黑暗中显现出轮廓。 　　“你自然无法进入到我所在一隅，也无法听我诉说。”在我和外部世界中间，那面墙，像一个人，一个无法知晓内心想些什么的人。我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走到墙边，敲击它的声音，发出异常沉闷的声音。我知道那些光无法照彻陷入黑暗的影子，这个影子，是我记忆中的你。你顺着光看过来，不懂得我缘何站立在那里。“不要一个人的过去，你怎么要了一个人的现在。”任何人的过去，都在那里。对彼此来说，它是一种悲伤。但是它们和你现在的关系，就如同土地和庄稼的关系。 　　除此之外，世界处于隐蔽之中，它能提供给的，是一场灵魂和心智的倾听。我看见记忆中的你，在那里徘徊。你在白天，我在黑夜。我们同时走向黎明。但这之前，仿佛阴阳两隔。我看见我的梦是透明的，或者，在那样的道路上，我无须忧虑任何梦的阻隔，或者任何梦中的杀戮。所以，有一天，我剔除无法归属内心的拉扯，像剪断一种绞杀的捆绑，挣脱出身心的自由。我将它们交给了时间本身，如此，我得以沉于无梦睡眠之中，度过那些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暗夜，我因此觉察出自己的幸福存在。 　　在巨大的时间背景里，我相信万物各有其所。相信生长和死亡，在各自的平台上，说出理由与因果。我相信黑暗，也无惧死亡。我看见，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把夏天和盘托出。“相信比怀疑困难。”世界的玄机，就在于相信之中。在一个信任的背景里，许多濒临死去的东西，恰好可以活过来。而致命的怀疑，恰巧也把怀疑者扼杀掉。这违背了人的初衷，只是有谁懂得，世界在前方的奥秘。 　　傍晚之前，我穿过那条田野的小路，回头看到一个小黑影。远远地看着，像一个木桩，仔细看，又像一个会移动的影子，那是一个人。我从那里走过来，再回头，却是陌生而荒凉的。仿佛我的一切过去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认出了走过来的这个人，他的头发有点灰白。他从我身边走过去，没有看我，从他近乎半闭的眼睛里，我看到失踪在过去的我。 　　多年来，我习惯行走山路，我那个平原的故乡，早已在童年里，变成了另一种荒漠。我的日月早已布满这个片丘岭地带，我在这里被安排着生活和生命的去向。我行走在这个到处是青山和石头的地方。那一年之后，生命于我而言，是一种逃跑，一种放逐。后来，我便一直寻找失踪的自己。在无数个转头的时刻，在草丛中，寂静的街道上，以及建筑物和树木林间，寻找我失去声音的地方。我看见了自己，从迷路之处，到镜子一样返照的自身里，看到自己跌倒，看到森林，以及那不能停止的脚步，走向一个个别处，仿佛总是离家太久。 　　我看到你穿着土黄色上衣，坐在黄昏坐在河岸上，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年是我。长长的柳条垂下来，在我和她的手边。她的肩膀不时耸动着，一说话肩膀就那样动弹着。她的脸，只留下侧影。后来，只要想到她，总是一个形若无骨的人。我知道，年轻时，孩子内心充满了困顿。我不知道怎么跟着她来到了河边。不知道生活是怎么样的，即将毕业从学校分离，未来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明白，那个人人都盲目的时代，那是个“一切都是自由到令人盲目和无所适从的年代”。 　　“若干年后，我老了。我的身体像一堆柴草，燃烧将尽，我在那里看到我，一丝火星，将是我对生命全部的热望。” 我在这里，看到某些分离出来的身影，像在夜里看着月光沿着墙壁奔跑，风将光影席卷过来，而许多个人在交集的在光影里，显现出我熟悉的岁月来。……
　　　　　　　　　　　　　　　 2013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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