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那城那夜那园

　　一场雨一阵凉，纷乱、喧闹的季节忽然沉寂下来，阳光不再灼热得咄咄逼人，空气微寒，秋的静款款而至。热火朝天、花枝招展的盛夏，猝然退场，迅疾得令人缓不过来，像极一场妍若昙花，美至惊心的遇见。不敢相信，痛并幸福植入骨髓的那幕是真的，恍若南柯一梦。睁开眼睛，仓皇伸出的手尚感余温，离人却已远距天涯。心里的话，哽在喉间，没有说，太多的意愿，来不及实现，挥别的手还高悬空中。

　　心在哪，魂就在哪，归处也就在哪。那里不是家，却把心和魂都留在了那，踉踉跄跄回来的，是行尸走肉。纵行过天南与海北，远的，近的，繁华喧嚣的，偏僻清净的。没有一个地方如此乐不思蜀，如此刻骨眷恋，近乎疯狂，寝室难宁。想要再返回去，结束长年累月漂泊，倦鸟归林，择那城安顿余生，牵那双手终老。

　　那城，那夜，那园，恍若一场梦游。

　　抵达，已是黄昏。暮色中慢慢走过来的，纤瘦如草，却让内心多年来的模糊影象刹那间无比清晰，为着那样的决绝认定得以验证，而喜极而泣。可以不相信来自耳朵的灵敏，眼睛的犀利，却不能不相信来自内心的笃定。它宛如至高无上信仰，支撑、陪同着穿越无数岁月暗道，笑对百媚千红，心如止水。不是懵懂世事，更非不谙风情，只为那一份冰清，宁愿一生形只影单在路上。

　　华灯初放，绽出夜晚的瑰丽。从那端到这头，不约而同，缄默着，不远不近，并肩同行，毫无目标漫走。天宽地阔，却不知道在哪驻足。一直风趣健谈的两个人，在人来车往的熙攘中，猝然失语，如初出茅庐的蹩脚演员，临阵怯场。

　　幸好，无意中路过的园子，留驻了无处安放的慌乱。早已过了逛公园光阴和兴致的两个人，就这样，从侧门一前一后进入。无风，没有月光。路灯暗弱，透过参差林木，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投射出斑驳光影，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从影影绰绰草丛花簇中传出依稀虫吟。

　　不远处，有座假山，顶上的小亭子，象是一种召唤。不约而同，依旧一前一后，曲径向上。却看到一对紧紧拥在一起的背影，便倏然驻足，胡乱拉起那手，急急往下走。咋了？什么吓了你？听到第一句打破沉默的问话，便扑哧笑了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那双手中，蓦地耳热。黑暗中的注视，看不清彼此表情，但脸一定是红了。此时小亭子里的爱，犹如一朵璀璨绽在寂静黑夜里的白，搅扰了这样的美，真是罪过。远远感受别人的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石凳微凉，坐得很近，不规则的呼吸声，透出迷乱的温热。远处射来的光，把鬓角一缕斑白照得格外触目，心便倏地疼痛起来。诗人说，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与你相遇。在最美年华里，彼此相隔天涯。世上总有一片美好的风景使你安静和向往，也使你终于知道，所有的跋涉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幸福。只要活着，就能遇见。这样的遇见，亦如此地晚，晚到没有了光亮。还好，还有这个已被春天遗弃的园子，在熠熠闪烁的泪光，让遇见的幸福盛大绽放。

　　积郁半生光阴的话，顷刻汹涌。嘘，千万别说。那些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在心底开了谢，谢了又开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就放在心的园子，不要让它们惊扰了此刻的宁静。就这样，十指相扣，紧些，再紧些。在黑暗中，慢慢地走。慢过月光悄然皎洁，慢过时光脚步，最好，最好，还能慢过曙光轻了又轻的来临。
2013-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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