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之望

无望之望
王猛
总以为，用自己黑色圆球般的眼珠，可以洞悉整个世界，也以为，站得更高一点，就可以看到足够的风景。

但是，恍惚之间，已经过去多年，当年的青涩没有逐渐走向金黄，倒是慢慢明白，眼睛里面的企望，最为卑微懦弱。

昭君故宅，依山而建，越往后越峻拔，而望楼，就偏安于房后最上边的一角。层层楼阁逼狭，仅能通一人的楼梯陡峭而上，可以形容登楼者的心情。

我独自一人，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那曾经树叶茂密、枝干健壮，但现在已经干枯、被红色油漆包裹的柱子，狠狠的摇它。就像搂住一棵真正的树的脖子，想要看它在我的摇动之下，树叶开始微微晃动，好似清风拂过，穿透了它的身子。散发出树木的气息，微微湿润又带点孟夏的味道，从额头开始沁凉入心。
但是，手指尖一片斑驳的枯涩。层层高楼，多少郁郁葱葱的林木，等待我今天绝望的触摸。

望楼，一定是后人附会。想伊人年齿尚幼时节，断不会去得高楼，望断天涯的；到得佳人迤逦而去，谁人胆敢筑高楼、望北方；至于后来，就更是不会有人，爬到楼上，望，我且问你：望什么呢？登高望远，屋后有山，尽可上山远眺，而此地面山，楼纵然再高几层，也望不过山去！

由此，世间探望的目光，在这里好像变作了一个小小但却悲情的预言。

时空的距离和沧桑，剪不断目光；目光的牵连和期盼，也拉不近长度和变换。于是，附会的望楼，不能弥补旧恨，反添新愁。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山的那头不是海，山的那头还是山，多么无望的攀附，多么无望的坠落！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万般强求，总是不能如愿，但不能如愿，却不晓得痛定思痛，仰头出门而去，还要更加切切的相求。于是，那无望的眼神，终于变成了失败者伤痛的旗帜，既然是伤痛就该藏起来，在心底里慢慢的自己疼。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大多数人把那旗帜竖起来，在风里招展。

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现在看来是很简单的一个剧本。那时候阅历几乎为零，对情之一字又完全不懂，所以那时间听这故事的心情可谓淳美。不妨说来，重温一下幼齿之年的纯洁。

故事讲述的是，一男一女，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常常在孟夏之夜，小男孩牵了女孩，到得地头，轻罗小扇扑流萤，女孩子欢呼雀跃。但是后来，两孩子由于颠簸流离，再也没有见面，直到彼此六十岁时，偶然遇到。此时双双鬓发苍苍，一问方知，都未婚嫁！

个中缘由大约不需多说，守望的数十年足够了把容颜改换，把道道痕迹凿上额头。这样没有希望的守候，换做了我儿时关于夏天凉凉的记忆。

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

大抵就是我说的无望之望了。

望夫石，也是我孩提之时看过的一个故事，工笔的连环画。在故事的结尾，恶霸掉入到滔滔巨浪里，化作了狰狞面容的江中礁石，受那恶浪扑打，再也不能世间作恶。但是那可怜的女子，也转身一变，化作了崖上的一尊石柱，日夜眺望远去的夫君。

其时我的手头书籍有限，世上人事也不甚了解，但那栩栩如生的工笔画，把那愁绪万种心有千结的神情刻画得淋漓尽致。现在我也偶然翻看一些漫画杂志，却尽是夸张、怪异、功底平平的作品，再难见到这样打动人心的连环画。

恶固然是遭到了处罚，但柔弱者的权利，或者仅仅是基本的生存，也要化作永固的张望吗？

所以，我常常感叹我的生活里面的不如意，痛惜你们不如意的生活。

但是我更加不忍的是，我们依然眼巴巴的张望着，渴望着生活带给我们期望的报答!

所以，在你喝得眼睛发红的时候，瞪着我，指着我的鼻子，就像刘邦一般的嘲笑我不晓得你的鸿鹄之志时候，我多么难过。

我不是今日有酒今日醉，也不是明朝散发弄扁舟。我只是，在黑夜里低低的祈祷，让我们的眼睛回到生活的路上，关心现在的自己，打理好粮食和鸡舍。不允许在我做好准备要迎接收获的时候，突然就回到了春和景明的春天，好像，一切都只能重来，而金秋，在张望之外！ [ 本帖最后由 王猛 于 2011-6-14 23:2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