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流淌的河流

在心底流淌的河流 董万军 我的出生地，是一个距离街镇还有十几里山路的村子，她有一个普通的名字——西山冲。这里的所有庄子都以带状分布在大山脚下，人们都说这村庄实质上就是“两山夹一沟”，而这条足有十多里长的“沟”就是“西山冲”。在我的记忆里，这里的好多老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这片土地，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是一个可怜的地方。
有山的地方就肯定有水。顺着村庄的走势，一条不大也不小、不急也不缓的河流自西向东没日没夜的流淌着。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流，我始终都认为既然村庄叫西山冲，这条河就应该叫西山河，这个关系单纯得就像父亲和儿子一样，父亲姓什么，儿子也就姓什么。所以，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都这样叫着这条河流。
我所居住的庄子是整个山村的中心，这条河流是从庄子上边流经的，而我却找不到她的发源地。我家门前就是一座山丘，山脚下的柳树林子旁边，山石横七竖八地躺着，河水从石头堆里或者沙滩里淙淙流着，在河流折弯的地方，撞在蔓延的山角上，就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水谭。我童年的夏天就浸泡在这条河流的水谭里，而那个纯真年代的故事也在这里发生着。
河流里有很多鱼和蟹，它们在水里游着，我的童年就不会寂寞。双手伸进石缝，抓一条“小沙鳗儿”是最惬意又简单的事情。那些被俘虏的“小沙鳗儿”浑身粘着水滴，它在掌心挣扎着，把水滴洒在脸上眼睛上嘴唇上。尽管那时候我还不能品尝出一条河流的滋味，那些掺杂着鱼腥味的水珠只是河流中的一滴水罢了。没有太多思想的岁月，我的整个童年一片一片地流走，而那条河流依然没有变化的流淌成了永恒。
在我的记忆里，这条河流在非常干旱的年份是会断流的，如果夏天没有发大水，大水不来，河床就真的要干了。原先满满的河水在河道里就会越来越小，然后就一截一截地断流。而那些零星的水，能流的时候就尽量拼命地流着，能流多长就流多长，能流到哪里就流到哪里，就算只剩下最后一截很短的河流了，它也会以流水的姿态履行流淌的职责。实际上，河床周围偶尔是能看到一弯水窝的，那里边亮着明明净净的清水，与渐渐干涸的河道对比着，就显得很是珍贵。
村庄的土地就依附在河流的臂弯，即便是在断流的时候，在田地周边的水沟里，还残留着一些浅浅的水的痕迹，这些似有似无的水，完全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任由杂草、污泥浸染期间，不激不荡，坦然从容，与河床上略显静止的水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此时断流的河床是在酝酿怎样的激流，面对干涸，面对星星点点随遇而安的水，纯朴的人们只能完全任其自然。断流的河，以如此的君子风范教化着我可爱的村民，在贫瘠的土地上生存和繁衍。
多雨的盛夏，是这条河流最热闹的季节。一场大雨倾天而降，河是要涨水的，此时的水才是村庄的大风景。雨还没有停住的样子，大人们身披雨布，孩子们赤着身子，迎接新娘一般，跑到河边指点、欣赏那早已经咆哮如雷、奔腾不住的河水。这些汹涌的水或许还算不上洪水，尽管已经造成了灾害，但对于偶尔的断流和偶尔的大水，随遇而安的村民们是不会把它们当做灾害的。
树木、牲口甚至还有门板从上边冲下来，在水中轰隆滚动，白色的水沫、枝枝叶叶夹裹着杂物挂在固定不住的树头、树根上。那些向来都胆大的汉子索性扒光衣服扑腾一声就跳进奔涌的水中，煞有介事、装腔作势地喊着“摸鱼喽……”事实上，那样的水中是摸不到鱼的，那些彪悍的男人们到底为什么喜欢跳进那样的水里，那时候的我是不大能懂的，只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他们的胆识，他们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大山中的每一条沟洼在多雨的夏天都是一道河，那些平时没有盛装过水的沟洼，在山上时是悬挂着的细细的一条条白练，透过雨雾，远远看去，像是瀑布，到了山的下面，就成了滔滔红流。那么多多的沟壑，那么多的红流，争先恐后地向河道汇聚，难怪会发生这样的大水？青山隐隐、河水滔滔，天、地、人和此时的河流成为村庄的主题。
雨终归是要停的，河流也终归是要恢复平静的。大水过后，河床的内容得到了彻底的更换，虽然从表面看，那些大石头和细沙子，看上去依然是老样子，但是它们具体都不在是自己了，大水发起的运动，河水顺便也改变了它们起初的位置。而河流就是河流，大水没有改变她的属性。大水走后，剩下来的是满河道的流水，水汪汪的，似乎没有流动的痕迹，这完全是平湖秋月般的景致。
这就是西山冲的河流，充满野性，而又无限温情的河流。清澈的、温存的、纯净无害的水在河床上日夜不停地奔流，不忍心去追问她到底从哪里来，又到底流到哪里去，任意截取一段清清的流水，任意领悟她的朴素，朴素到河流就是河流，只是河流而已。
西山冲的河流，规则地在主河道上流淌，然后也滋生出无数小溪，纵横交织，迂回婉转，最终又绵绵汇入河道，在下游忽地就出现了“六道河”的名字，这条没有名字的河最终竟以“六道河”的名义给了我太多遐想。顺着毗邻朱庄乡后河村的“六道河”向上遥望，一直望到西山冲的尽头，我在寻找“五道河”、“四道河”在哪里，“头道河”在哪里，而这条河的源头又在哪里……
西山冲，让我不能为一条河而释怀。奔流、变化、静止、安娴的河水流经吴城、月河，再流经淮河，最终入海，我是无法追随她的行踪的。我只能把这条河盛放在我的心中，找一个角度，进入心门，向里走，再向里走，那条永远的河流在我的心底流淌……


[ 本帖最后由 董万军 于 2010-5-21 21:20 编辑 ] 家乡, 情感, 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