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赴一场约会(修改稿)
2020-09-24叙事散文冉令香
冉令香当夏天掀起茫茫绿海在山峦上波动时,大海又在远方遥遥呼唤了,我的心漫过滚滚波涛,又想赶赴一场海的约会。对于一个土生土长在丘陵地带的农家子弟来说,那茫茫无际的大海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去海边啊,去看大海,大海又漾着滔天的巨浪来诱惑我了。多少
冉令香
当夏天掀起茫茫绿海在山峦上波动时,大海又在远方遥遥呼唤了,我的心漫过滚滚波涛,又想赶赴一场海的约会。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在丘陵地带的农家子弟来说,那茫茫无际的大海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去海边啊,去看大海,大海又漾着滔天的巨浪来诱惑我了。多少年来,海总在语文课本里、电视画面上、他人炫耀的言辞中与我相望而不能相识。当那首《大海啊,故乡》一次次在耳边唱响,只会引起我无尽的向往。
没料到,首次与海的约会竟如此遥远,我足足走过34个年轮才有了与海面对面的机缘。2002年夏天,我乘火车初次去青岛,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大海。一夜辗转睡梦朦胧。黎明时分,浓郁腥咸的空气呼啸而来,灌彻肺腑,从头到脚昏睡的神经一跃而起,我激动地扒着车窗眺望寻找。
下了火车来不及放下沉重的行李,我迫不及待直奔栈桥,扑到护拦边敞开心扉与海私语。张开鼻翼,闭目深吸一口腥咸的空气,缓缓呼出时,泪水已模糊了视线。越来越近了,晨曦中,大海如酣睡的婴儿,安祥地漾着柔波。轻柔荡漾的微波中,笔直的栈桥,似一支银箭射入碧茫茫的大海。没有电视中见到的惊涛骇浪,波浪翻滚。极目远望,海天相连,朦胧一片。
当太阳从东方钻出鳞波状云层,头顶上空片片洁白的云朵静静地悬浮着,不知是经过了万顷碧波的过滤,还是无垠蓝天的衬托,那些白云是那样的纯净。等爬上崂山俯瞰大海,我更沉醉于天的静雅,海的贤淑,几乎要纵身扑进眼前那碧蓝温馨的怀抱了。天、海上下一色,蓝天似翡翠融进碧海,只有悠闲游弋的白云在提醒我,哪是天,哪是海。
海边阳光的透明度格外高,整个世界都闪烁着亮亮的光泽,柔和而不刺目,与干净整洁的城市浑然融为一体。我无暇顾及她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浓郁欧陆情调,无暇沉湎于她陡峭宛转的石阶小巷、春花秋叶中的小路幽梦;也无暇慨叹她总督府、提督楼、胶澳法院、天主教堂、基督教堂的建筑艺术杰作。还是扑进大海的怀抱,迎着浪头,跳啊,叫啊,尽情与浪花嬉戏,任层层海浪前赴后继,恣意抛打,带来一次次的惊喜和刺激。海,让我沉醉,让我痴迷,让我忘却了一切,失却了自我,任时光飞驰,抛弃了世间的痛苦烦恼、喜怒哀愁。我忘记了回家。
毕竟我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家。狭小的房间、拥挤的物品,生活、工作中的烦恼山一样压迫围拢而来。我失落了,这就是我生活奋斗了十余年的家么?我为自己生活在这样局促逼仄的环境而倍感委屈,愤懑不平。因而连续几年暑假,我一直在逃避。我暂时抛弃一切,不管不顾,向大海进军。我怀着朝圣的心去赴一场约会,与海的约会。青岛——大连——秦皇岛——烟台——连云港——广州——澳门。我像赶点的列车,一个站点一一站点,一路走走停停开了过去。飞驰的高客、提速的列车、逐涛拍浪的巨轮,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承载着我的梦,一直奔波在寻觅、追逐的路上。
当海在远方遥遥召唤的时候,我满怀向往,向着大海又进发了。从烟台到大连的航海之旅是我向往已久的,2004年8月,老公医院的一次业务学习让我有了走进大连的机会。
夜幕中,当巨轮棒槌岛拔锚起航,缓缓驶离港口的那一刻,激动交织着兴奋溢满胸膛。站在甲板,俯瞰大海,在两岸灯火辉映下,水波轻柔地摇曳,皱起碎银点点;远处夜空深邃,海面苍茫。随着巨轮加速,强劲的海风裹挟着寒冷围攻甲板,贪婪的人们身上裹着毛毯,依然恋恋不舍不愿回舱。
寒冷重重袭来,终于支撑不住,我返回二等舱的卧舱。从甲板下行到硬座舱,再穿过三等舱,满满当当的乘客把疲惫不堪覆了满脸。走廊、过道,一张张狭小的竹席或毡垫随地在甲板的空闲处伸展开来,或坐或躺的人们在暗淡的灯光下昏昏欲睡。“廉价”把竹席和毡垫们的实用性发挥到了极致,那些席地安卧的人们坦然地享用着这艘客轮的每一处空地。一时间,我惶惑的脚小心翼翼地在竹席和尼龙袋缝隙里移动,它稍微的倏忽大意都可能让竹席和毡垫们的自尊沾染上尘污。其实,我早已熟悉了硬座车厢里那些被颠簸摇晃的脸孔,简易的旅程,他们也把自己的身体安置给一张简单的座椅,当疲劳困顿袭来,只需要仰头靠背闭眼,便可让大脑活跃的细胞进入到休眠状态。为什么唯独此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引发了我的感慨?我不想去寻找到答案,激动和兴奋让我一夜难眠。静听舱外船行水上的沙沙声,如春蚕吞食桑叶。那样的静谧和稳妥,堪比在陆地上风驰电掣骄傲纵横的火车。随时俯视窗外,远岸闪烁的灯火汇集成两条长龙,竟然一路相伴连绵不断。海也睡着了吧,我感受不到他均匀的呼吸,只有沉沉的夜轻抚我酸涩的眼。
蓝天、碧海、金色的沙滩,大连这个浪漫之都早在我凭空想象的理想天堂里安了家。当轮船靠岸,一个体态堪称苗条的中年妇女的身影和那口流利的北京话,时时在身边缠绕时,才把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清冷的夜空里。她那地道的北京话标榜着皇城根儿的优越感,洒脱流畅的侃味、高高在上的眼神儿反衬着我满身的土气。当小山城遭遇了老北京,只凭我那口哏哏扯扯的泰安普通话既可窥见初识的尴尬。
说来,这也算得一种缘分。她是来自北京某医院的护士,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顶替她的主任来参加这次学习。有了接下来一路同行的几天,那些无意间摩擦产生的零星火花,让我看她的眼神复杂了起来。从陌生人的相互提防,到相识相熟的无所顾忌的倾心交流,人的交往大抵如此。月薪600多元的工资让她一连几天都穿着同一件素花连衣裙;吃自助餐时她随手包走的尖椒牛柳沾了一背包油;穿梭于老虎滩的海洋极地馆,脚后跟的凉鞋带断裂,她一路拖拖拉拉地跟着队伍走在最后边;临别之夜,弄不懂旅店花园里那丛紫叶植物到底是紫苏还是藿香,她太想掐一把带回家炒鸡蛋吃;面对旅店开发票的业务员,她坚决要求把到达大连的日期提前两天……天子脚下的北京,那个让我以为挣钱易如反掌的大都市里,也有如此不堪的窘困人物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挥手告别的时候,她留下了联系地址,热情邀我去北京做客。客轮起航,汽笛声穿越平静的海面,她那口地道的北京话被腥咸的海风吹打得支离破碎。
归途一夜大雨潇潇,在拼命挤上港口开往烟台火车站的班车时,我的左腿磕了个花生米大的窟窿。卧铺车厢里,那个高高的上铺成为我挑战的极限,剧烈的疼痛把近10个小时的车程无限制地拉长。创可贴、消毒药棉的共同作用也没能止住奔涌的流血。
疼痛和疲惫让我在穿梭往来的旅客中,狼狈地闭目养神。对于大海的神秘和向往早已被现实撞击,重重地跌落进纷攘的尘埃。我象个茫然离家出走的孩子,突然醒悟过来,急切地要回到那个曾经要逃离的家,那才是我生存依赖的唯一。随着时光流逝,左腿留下的疤痕连同那些阵痛清晰地沉淀在记忆深处。
如今已是几年不见大海,当大海又在我心里遥遥召唤时,它在我的出发地正静候一张起航的船票。
[ 本帖最后由 冉令香 于 2013-5-18 22: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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