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个烟熏妆

化个烟熏妆
　　我拿着眼影盒，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为自己化个迷人而诱惑的烟熏妆。对于化妆，我是笨拙的，素面朝天惯了，化个妆简直比上战场还难，先铺排道具，化妆水，乳液，粉底，各色的眼影，眉夹，眉剪，一字排开，摆在桌子上。我像个底气不足的战士，先拿足架式，为自己撑门面。我面对它们细细端详，目光左右游移，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适合我。我的目标——张曼玉饰演的青蛇，妖冶，魅惑，像一朵暗暗燃烧毒焰的罂粟花，看似婉转娇媚柔弱无骨，却会让你在爱上她的那一刻，中毕生的毒。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虚妄的想法，线装书太古老，青蛇是多少个世纪以前的旧影像？蛇要变成人身，总要先修炼个五百一千年，这样苦熬的时间太漫长了。现世的小女子们，需要的是速度，于是她们去忙着买彩妆，向眉山眼水中找妩媚。烟熏妆，不论是低调华丽优雅的，还是个性不羁狂放的，对于她们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的小CASE吧。城市的车轮、快速旋转的齿轮，声色犬马觥筹交错间的笑语喧哗，是烟熏妆的舞台，只向灯影暗处生辉。这些快节奏的场景，教会她们远离不切实际的幻想，以最简短的速度抵达目的。过程可以被忽略，三分钟笑语兑换半个月温暖。物质的结实，建筑在甜腻笑语背后，而迷离眼妆，是悬在欲望外边的一幅珠帘，怎么样的妆扮，才能让所有的风景看起来曲径通幽，把一颗贪得无厌的心悄悄掩藏？
　　而我，在这一刻，忽然那么想向她们靠近，大胆地跳出惯常的轨道，远离温柔娴淑，做一个邪气到狐媚的女子，让所有男子侧目，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媚力。看一眼，就留存在心头，成那颗鲜红的朱砂痣，让他隐隐作痛，欲罢不能。妲己也好，褒姒也罢，做女子，能让男人只爱美人而不在乎江山，这到底还是赢的。正如韦小宝说的，“他输了江山，关女子什么事？”看似不学无术的韦小宝，恰是所有美女的知音。
　　天生丽质，这是女子天赋的资本。上帝却又吝于把每个怀抱着美梦的女孩子，打造成世人心目中的美女。所以，能够生得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让所有人惊艳，这绝对比中头彩还难上几万倍。记得李安导演说章子仪，他说老天爷是赏她这碗饭吃。连大导演也承认，貌美如花，是女人永远的通行证呀。
　　与此相比，安徒生的丑小鸭，只能是个童话罢了，它给了现世中的卑微者一个天真的安慰，或者也可以说，它只是一个甜蜜的谎言，偏偏还缺少技巧，一戳就破。不再天真的我们都知道，它再经过多少修为，也无法抵达白天鹅的优雅高贵。拙笨憨蠢是一张贴在它身上与生俱来的标签，不是后天修炼就可以将距离消弭于无形的。
　　但好在还有一句话，可以给我这样的庸常姿色者带来些许安慰，人们常说“三分长相，七分扮相。”显见的，相对于长相，扮相同样不可小觑。于是，各种各样的化妆品俨然成了我们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素面朝天，那是几辈子以前的词语？现在么，流行的是美容美体美甲美发，从头武装到脚的革命，连细节也不能被忽略。她们用源源不断的高科技新技术，帮所有爱美而又资金丰厚的女人，完成美丽蜕变。有一句广告语放在美容界，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的热闹是经久不衰，永远保持着高温的。
　　与这些会妆扮自己的女子相比，我像那个只适合在纸上谈兵的赵括，把兵法读得滚瓜烂熟，却缺少动手实战的能力。它们都是我距离之外的平行线，那么真实的存在着，又是那样相隔遥遥，难以触及。
　　我把眼影盒拨来弄去，到底还是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开始才好，原本以为的轻而易举，却成了一个小小的难题。我徒然地面对着它，心里五味杂陈，做为女人，连让自己更明艳些都难以做到，是不是太过愚钝？
　　烟熏妆，它到底应该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她一定不会在柴米油盐中辗转不会在鸡毛蒜皮中计较的吧。她应该属于高档时装，SPA水疗馆，属于酒吧，咖啡馆，属于充满诱惑的黑夜，属于我的目光无法探寻的不夜城中那闪闪烁烁炫彩的霓虹。在流光溢彩的背景下，她携着一朵精雕细刻的笑，睥睨四座。她轻移莲步，香风细细处，风生水起。她是知道女人的底气在哪里的，所以，看起来不急不躁气定神闲。都说是英雄气短，只为难过美人关呀。
　　我是一直被教育着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这一刻才发觉，此言害人不浅。女子么，到底还是肤如凝脂，明眸善睐，才更容易在这个世界上走动。腹有诗书的话，像是美丽不足的女子，聊以自慰的言辞。读一读，也会泛起一股酸气来。君不见《书剑恩仇录》里，香香公主一出场，就让满场女子芳华尽掩？连举着刀剑向她冲过来的人，也因为她的美而放弃了杀戮，可见，美的威力，比刀剑更甚呀。当然，同样是美女，海伦偏偏与第一次世界大战脱不了干系，那也没别的话说，照样是美女的力量。可是她们的美，似乎都与腹有诗书无关。我们都是视觉动物，判断事物，总是要先养眼，再养心的吧。
　　我么，在俗世中为了生活艰难地跋涉，想到更多的，倒是《飘》里的思嘉——她的木兰花般白皙的肌肤。她的明媚如画的美貌。以及她的光彩照人。我还记得其中有一段话，思嘉想，只要有一件新的衣裳和一张清丽的面孔当武器，就能击溃命运！虽然想法未免幼稚，但其后的经历，也不能说与她的美丽毫无瓜葛。她的路，走得虽然坎坷，却终是有惊无险，固然与性格的执拗倔强有关，她的美貌，也帮了大忙。同样是女人，媚兰就失色许多，她的被尊敬，更多是因为她的善良宽容与隐忍。思嘉在想到她的时候，甚至称她是个“像耗子一样的小个儿，她那张严肃而平淡的几乎有点儿丑的鸡心形的脸。”难以想象，如果她生成思嘉的个性，以她的容貌，能不能像思嘉那样一路任性而为地驰骋。
　　只是，生活中的我更像是媚兰的姐妹，而非思嘉的伙伴。在平素的生活中，我隐忍善良，温厚谦恭，却也平庸。“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方向丛生，我却越思越想越迷茫，看来，我妄图凭着一个小小的烟熏妆来脱离平凡的想法，终于要化成泡影了。烟视媚行，对我来说只能是一个冰冷的词语吧，我无法将它变得活色生香。或者，正如我的朋友所说：你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游戏规则，并不表示，你就一定能迎合它走进它。即使改变了你的外型，你也还是你。她的一句话，让我彻底失去了继续琢磨下去的热情。我就像那个被固定在轨道上的旋转木马，再怎么样把自己涂成亮亮的颜色，也只是改变了外表，永远改变不了的，是脚下走着的日复一日的轨迹。仿佛命中注定般，难以跳脱。（2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