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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想起李家湾

2022-01-05抒情散文乔举平
想 起 李 家 湾乔举平李家湾是个小地方,名不见经传,在高岗之上的一个山湾里,从老家村后抄近路,沿着山梁走五六里就到了。它是县里办的一个林场,主要是培育针叶苗木,有油松、云杉、侧柏之类的树苗,是一片绿树满坡,充满神奇的地方。我小时候总爱往那……
想 起 李 家 湾
乔举平

李家湾是个小地方,名不见经传,在高岗之上的一个山湾里,从老家村后抄近路,沿着山梁走五六里就到了。它是县里办的一个林场,主要是培育针叶苗木,有油松、云杉、侧柏之类的树苗,是一片绿树满坡,充满神奇的地方。

我小时候总爱往那里跑,偷偷钻进密密匝匝的树林,就可以捡到许多肥肥胖胖的野蘑菇,还可以找到树丛间、草叶下藏着的一窝窝野鸡蛋,那是我们小孩子的最爱,也是家里饭桌上的美味。

李家湾因为是林场,四周都有护林的哨所,管护是相当严格的,严禁放牧和割草,树木丛中的草就长得格外茂盛鲜嫩,牲口最喜欢吃又肯长膘,周围的村民就瞅着眼热,总想着趁机下手,有胆大的人就躲开护林员的哨所,溜进其中偷偷为牲口割草。

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家里养着一匹高头大马,放牧和寻找草料的事情就由我全权负责。庄前屋后田坎上的草割光了,只剩下了光溜溜的地埂,割草的人背着筐子四处乱转,家家的牲口都瘦弱不堪,我只好去李家湾铤而走险了。

我的策略是天不亮出发,赶到林场还天色微明,哨所里的护林员正在睡大觉。我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林,带露的青草满地皆是,在锋利的镰刀下来不及呻吟就纷纷倒下,一阵子就能割满一大筐,溜出林子时,哨所还是一片寂静,护林员兴许还在做梦哩。我翻过山梁,就到了安全地带,卸下背上的筐子,看着满筐在阳光下闪光的草叶,心里一片满足,就躺在草地上吃着干粮安心歇缓,能缓足了劲就回家去。

好些天我都平安无事,但老虎也有丢顿大意的时候啊,一次我刚割完了草准备返回,就让护林员逮住了,押回到场部,好在他们从我身上搜出了一本书来,场长说还是个读书人,就免了打吧,我就侥幸躲过了皮肉之苦,只是没收了我的筐子和镰刀。

那时,偷割林场的草被捉住,后果是相当严重的,轻则罚款挨打,重则是破坏社会主义,危害国家集体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许多事情都不正常,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制造了在今天看来,令人痛心的事件。

有一天,我在林场目睹了一件事,是林场的职工当场捉住了一对据说是割草偷欢的男女,被双双捆在了林场驻地的大树上。那是两个附近的青年,男的结实健壮,面生。女的貌美清秀,原来是邻村的小兰,还是我小学的同学。两个人低垂着头颅,都是被羞辱折磨得无地自容的模样。

留着八字须的林管员虎视眈眈,立于凑热闹的一大群人之前,呵斥着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在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的新发现,比立了大功还要得意自豪。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叹息声,笑骂声响成一片。林场的领导也犯了难,不知如何处理这个突发事件,在不停地摇着电话要请示上级。

好可怜的小兰啊,在乡亲们眼里她可是个俊丫头,心眼好,孝顺母亲,怎么就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啊?她也发现了人群中的我,就连看我的勇气也没有了啊。她那刻,心灵的世界一定是漆黑一片,宛若一朵花遭遇了寒霜的摧残,她狠不得地上立马裂开一条缝隙,躲进去、藏起来,逃脱这从天而降的劫难。

我也替她惋惜、着急、羞愧啊,但我如何救她脱离苦海,尽管我的心里也惶恐不安,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我清楚小兰是个好姑娘,即使错了,也是一时的糊涂,如果送到公社里去,她将来如何做人?世俗的白眼和唾沫就会把她吞没,她的青春如花的岁月才刚刚开始啊……

“你们这么做不合适,谈恋爱犯法吗?”我喊出的声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分明是在替小兰说情啊。我的话让林管员恼羞成怒,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厉声说,你胆子真大,还替罪犯说话,你知道男女作风可不是小事,何况还偷国家的草,破坏林业,该当何罪?他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我的脸上。 在林管员的淫威里,小兰和小伙子被押上了拖拉机,他们要送交到公社去接受处理和改造,我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难以改变眼前的现实。天空阴沉沉的,有突然而起的狂风刮过,揪落了树上的片片黄叶,在我们的四周盘旋,空气里顷刻弥漫着雨意,围观的人群慌然散去,秋雨就接着哗哗
啦啦地下了起来。

接下来的消息就更是令人痛心,小兰在半道上就跳了车,死于滚滚车轮之下,她的死定论为畏罪自杀,轻于鸿毛。但好些乡亲却念着她的好,可惜了她的死,都悄悄落了泪。我的心也陷入了哀伤,小兰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送到公社大不了就劳动改造几天,干嘛要自己就去死呢?从此,我很少再去李家湾,怕面对那片幽暗的树林。

好些年后,我却再次来到了李家湾,还在那里住了下来,一呆了就是三个多月时间。因为林场的办公房舍年久失修,需要修建房舍,我作为公社工程队的一员,就来到了李家湾,建房子,搞基建,就和林场做伴,和林场工人日日为伍了。

也是秋天,也是多雨的季节,许多的日子都笼罩在霏霏阴雨里,许多的往事浮上心头,潮湿,饱含水意。每当工余,我喜欢一个人走进林子里,看寂寞的野花独自荣枯凋零,望积雨的云朵在树梢掠过,听沙沙的秋风越过山岗跑进树林,我好像还是走不出昔日的阴影。

林场效益不好,加之条件艰苦,许多有门路的职工都调走了。只是老场长还在,他逢人便说,这林场是他看着建起来的,最大的树也是他亲手栽的,他不走,死了就埋在林子里算了。

我在工程队里当会记,整天记账统计数字,办公室就和老场长是隔壁,老场长自然就和我混熟了。他知道我能写文章,就让我替他起草一个林地灭鼠的典型材料,地区林业部门要在这里召开一个灭鼠的现场会,我看了一些他提供的基础资料,就下了夜写好了,现场会上老场长照我写的介绍经验,赢得了一片掌声。

事后,老场长感谢我,一定要请我喝酒,酒桌上我说起了死去的小兰,老场长说他记得啊,多不该发生的事啊,接着一阵唏嘘,惹得我也眼眶一阵发酸……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9-19 14: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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