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柳，或者蝴蝶

　　　　　　　　　　　　　　　　
　　　　　　　　　　　　　　　　　新柳，或者蝴蝶

　　最初的你，天真烂漫，充满少女的灵秀，像一株阳春的新柳，抽出数也数不尽的妩媚的叶子，在我少年的时光河面上漾动。让我感觉阳光是那样的新艳，雨水是那样的清明透亮，空气是那样清新和鲜润。

　　当我知道我以第一，你居第二从小学考入乡上唯一的一所中学的时候，我在为自己高兴的同时，也为陌生的你自在和兴奋。后来，知道你和我同班，心里暗暗感到一种欣慰，一种庆幸，这是你所不知道的。

　　你是聪睿的。我羡慕你的作文时常给语文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抑扬顿挫地朗读，然后津津乐道地讲出那么多的好听的评语，实话实说，这份羡慕里自然也羼杂着一些嫉妒，甚至一些不服气。数学课上，代数学的那个姓寇的老师，总把一些问题让你回答，而你每次回答得都是那样的让老师脸上荡起微光和笑意，让同学们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我的心里既有对你的赞叹，又多少有一种浅浅的羞愧和自责。也正是这份清浅的羞愧和自责，促使我暗自发奋和努力，偷偷地赶超你，就像一只慢雀用它的翅膀追赶着一只灵巧的快雀一样。

　　还记得初中的第一次考试的，你以全级第一的成绩，遥遥领先于我，你知道我内心是一种什么滋味吗？那清清浅浅的羞愧和自责，都成了一条流速迅疾、浪涛汹涌的河流，冲击得我像一只落汤鸡似的，我感到了失败对一个少年的打击是多么的残酷，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尊被失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扫荡的苦涩和沮丧。

　　我不再在班里感到自高自满了，也变得少言寡语，沉静了许多。见了同学，也爱理不理的。那天，放学了，天正下着如注的大雨，我没有带雨具，只好硬着头皮往雨水里钻。没走上几步，你和另一个同路的同学，从我身旁擦过，你迅疾回头，“你搭着我的伞回家吧！”因为嫉妒吧，我没有给你张声。“拿着吧，不然淋出了病怎么办！”还没等我支支吾吾呢，你硬是把雨伞塞给了我，回头和同路的那个同学共用一把雨伞回家了。

　　雨过天晴，我还你雨伞，“谢谢”两字正从我喉咙里往上爬行呢，你说：“别因为成绩不好就垂头丧气的样子，路还长着呢，以后用心努力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心理咯噔了一下，那种被你猜透心思的感受，就像是一股腾腾燃烧的火蛇，窜上我的周身。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我是以怎样模棱两可的汉语含糊其词地搪塞你的。“拿着吧，我看了两遍了。多看，多想，仔细琢磨别人的文章。”你又把一本半新不旧的高尔基的《我的童年》递给了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和阅读的文学书籍。

　　或许，我的爱文字，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一则是因为羡慕你的作文写的好，常由语文老师读给我们听；二则是因为读了《我的童年》，感到一些过往岁月的经历还可以用有着墨香的文字来回忆，写成书籍，让更多的人来分享。

　　后来，你转学了，转到县城一所中学去就读。一直到我初中毕业，也没有见过你一面。初三毕业那阵子，老师说初三毕业生不愿上高中的，能够报考师范学校。我考虑到家在农村，家里也不是怎么富裕，就急功近利地报考了省内一所师范学校，想是学校出来早一点参加工作，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救济家用。

　　在师范学校里，有了像样儿的图书阅览室，有了那么多文学书籍和科普读物以及报刊杂志，只要你爱读喜读，就不愁没有或借阅不便的情况。在语文学习方面，除了学好《文选与写作》、《语文基础知识》的同时，课外，我也就爱不释手地读了一些文学书籍，像古华的《爬满青藤的小木屋》、叶辛的《蹉跎岁月》、巴尔扎克的《高老头》等，也喜欢上了文学杂志《岁月》、《收获》、《十月》以及诗歌刊物《星星诗刊》、《诗刊》等。这份喜爱，不由分说地与你所说的话和所借的书对我的启迪和濡染有关，也是因为我坚信“多看，多想，仔细琢磨别人的文章”对我一定有益。

　　不瞒你说，在师范学校里，我也积极地参加了学校语文组组织的文学社，经常拿一些诗歌和散文在文学社主办的油印刊物上发表，虽然稚嫩，但自己的文字沾带着墨香，公开在大家伙面前亮相的时候，那种内心的喜悦，就好比是一泓清甜的山间流泉，叮叮淙淙地流过一样，多多少少也带有一种些微的自足和小小的成功感，尽管我知道“路还长着呢”，“有什么了不起的？”心里却还是喜滋滋的，那微波荡漾的涟漪久久不肯平息下来。

　　那是我师范二年级时候的元旦前夕，中午的阳光温煦地照耀着校园，照在修剪得四四方方的冬青树上，冬青的叶子显出油绿的光芒，那光芒集中地洒在我的心田，一种舒爽的感受，青纱一样占据了我。正当我路过学校门房的时候，门房收发室窗前立着的黑板上，有我歪歪扭扭的名字，心里一喜，“嗨，我的稿子被报刊采用了，采用通知单来了”。谁知，我从收发室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手里接过来的是一张贺年卡，下面的署名蝴蝶一样，在我的心里闪闪亮亮的飞了起来，竟然是你。

　　当我静了静被你的名字漾起的心潮，仔细看那祝福语时，“珍惜，努力，新年快乐！”简洁，干脆，醒目，话语不多，但足可让我快乐之余，自醒自励。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句话，一辈子，特别是自己倾慕的人所说的话，有着温馨和关爱在里头的话，被自己认同在内心深处并时时用以自励和自醒的话。虽然并非名人大家之口说出，但是，一样有着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伴随你在行进的人生旅程上，那么持久弥新，似乎有着从未熄灭的光焰，温暖，灿烂。

　　好多年过去了，当岁月在我的生命历程上积满了涣涣尘埃，当年少年激情和锐气的棱角被生活打磨得模糊不清的时候，我在生活的累和重之中，在工作之余，腾出一份清闲，来整理自己，免不了要想起你。如果说我是一片开着紫色碎花的苜蓿，那么，你就是在那片苜蓿地上翩然而飞的蝴蝶，洁白的，粉红的，或者深红的。让我对着美丽的蝴蝶说：“珍惜，努力，生活快乐、幸福”。

　　　　　　　　　　　　　　　　　　　　　　　　　　　20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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