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存在

我不知道抓挠我心的是什么东西，可能是秋风吧，这干躁的气流让口唇干裂，树叶凋零，我暗想：心里可能已有黄叶铺得一地了；或者是长假过后的不适与烦躁，明天要上班，后天要上班，大后天休息，然后生活步入正轨，五天工作两天休息，直到元旦，春节……这种展望多少是绝望的。有时候会劝自己：已经上了十几年班，后面工作的日子再长也就十几年，为什么会觉得看不到头呢?


手机里的头条总是灾难，自然的，人为的，地球今天摇晃一下，裂个口子，明天喷一下火山，好久都不能通航，阿拉伯世界冲突不断，文明的欧洲频传丑闻。老得掉牙的总统又要娶新妇，33名遇难矿工的抚恤金，老婆情人最多有5人来领取。贴近生活的也不让人乐观：小市民关心的物价上涨得有些离谱，国家调控房价的措施似乎没让人看到多少希望。

谷崎润一郞的情色小说写得夸张激情，写开家庭小说却象慢火熬粥，寡淡浓稠得让人难以下咽，看到五分之二的《细雪》很象家庭肥皂剧，更象鸡肋。完全没有三岛由纪夫小说诡异直接切入内心的痛快，特别是《午夜曳航》，残酷的快感让人读完欲罢不能。他对残酷的追求最终转到自己身上，他切腹自杀的方式在作家里是很特别的。我觉得这种天分太高的作家就偷听到天机的异人，结局多不好。

这是长假的最后一天，女儿的作业写了几个小时了，不知道何时能够写完，我生气地对她吼，说她不争气，她白我一眼，一会儿，我还是很生气，忍不住又说她一顿。她低头在唤小白猫，并不理睬我的暴躁，那小野猫刚从外面玩回来，趁人不注意，带着一身灰尘就卧在了沙发上，我想不起这两天给它准备水没有。我不想动，也没有给女儿说。我用珊瑚绒毯子裹紧自己，蜷缩在沙发里，我希望这能让我舒服一些。


心里的急流变得湍急，我焦虑暴躁起来，我大喊：我胸口闷，我好难受。女儿跑来，在我膻中穴上按了几下，我识趣地停止了搅闹，女儿满意地走开了。

其实，那急流并没有消退，它变了方向，我几乎能感觉它似水蛇在脸上开始流窜，我急切而无功地在脸皮抓了半天，想象它象蛇一样从皮肤下面突然钻出来，我举起它看，象一条细的灰线，身上腻着污黑带血色的液体，我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拼命想要甩掉它，却根本不可能。

把心里莫名的东西抓住，这只是我一种无奈之举与美好想象。在看心理学的书时，我对潜意识领域充满了好奇：那些精神领域混沌一片的东西，是不是如果有人命名了，它们就会变成一种新质的智慧？

苦苦追寻总是暗中导向出路。我不知道，昆德拉的小说在这时候出现是导向一种新的混乱，还是提供了一个新的出路？他用精细锐利的笔捕捉到人类的存在，给他们命了名，这项工作无疑是非常有意义的，但有时候却是残酷的，因为它的真实摧毁了很多人的希望。但在这时，它却给了我攸关性命的帮助：我刚和存在相遇了，我没叫出它的名字，这就是我一直焦虑不安的原因。

原谅我，对于刺激性记忆，请让我用关键词代替完整细致的描述：门前的小餐馆，几个20出头的时尚青年，让人喘不过气的青春与虚妄，滑稽的百褶短裙和自己尴尬的年纪，女儿，还是儿童的她，对这帮青年嬉皮风格的关注……衰老已经够残酷，更残酷的是，我将不断衰老，明天比今天衰老，后天比明天衰老。我知道，刚才，就在那个很小的餐馆，昆德拉笔下，那个因为再没有人为她回头而痛哭的女人，泽尔达，我遇到她了，她象恶鬼一样缠上了我的身体。我抓住了那个存在，其实说我被它抓住更准确。

那后半个晚上，我的心似乎安生多了。

第二天早上，一夜秋风过去，似乎树叶落去了一半，天气骤然冷得让人无法忍受。我换了条裙子去上班，仍然比较短，于是我一直瑟瑟发抖。


（2010-10-8）

[ 本帖最后由 飞飞儿 于 2010-10-8 17: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