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菱角湾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2 编辑 <br /><br />家乡的菱角湾

随着日子流逝，秋慢慢的爬上了岸。

菱角和螃蟹总在秋风满地黄花香时，像一对傲慢的情侣被请上了餐桌。这让我想起了家乡的菱角湾。

家乡的菱角湾其实是湖的一汊，粉墙灰瓦的古村落就像站在汊头神情淡定的垂暮老者，日夜守望着村人赖以生存的菱角湾。在他眼里菱角湾的水鸟白鹭年年翻飞如故，荷花香菱总是绽放如初，金秋蟹儿依然在稻田横行，惟有采菱人的小船摇荡着不同的喜悦。

菱角湾虽与湖相连，但两山对峙，插入湖中，形成一个锁口，菱角湾就如一个百宝锦囊横陈于村前，世世代代的村民就像在自家的口粮袋中，探手舀粮，无所歉疚的生存着。

春天菱角湾的滩头水草茂密，少年将耕牛牧放其中，那牛撩青草的声音，就像布店里的阵阵扯布声，清脆又滞重。牧童在草地上追逐嬉戏，就像儿时的弟兄在冬夜床上闹玩，开心而温暖。菱角湾的小草奉献了青春，牛儿享受着美餐，少年拥有了快乐，农家自然将收获最大的实惠。

菱角湾的草给我印象是广袤无际的，割湖草成了当时生产队劳动的一项任务。人们将月牙形的草镰绑在约两米长的竹杆上，就成了割湖草的专门工具了。割草时，人们随意选一个中心点站定，然后挥舞着草镰，一镰下去，那尺把长的草顿时朝同一个方向依次仆地，不一会儿就打开了一张弧形的扇面。菱角湾的草是农家的天然绿肥，人们将一担担湖草埋入了田间，同时也将希望埋进了心田。

到了夏季，菱角湾成了我们孩子的天堂，垂钓是没有耐心的，有时在水边站半天，也只有几条小白条鱼上钓。那我们就下湾摸鱼，若遇到一个好地方，一个猛子下去，一手就能抓几条小鲫鱼。累了我们就擎一把荷伞憩在岸上，饿了扯一把未成熟的莲篷充饥。父母回家总是要盘问：“今天下河没有？”“没有！”小孩回答得斩钉截铁。可父母扯开你的衣服，在肚皮上刮出一道白痕，你的狡辩顿时变得苍白无力，头上自然就有了几个包了。可摸着未消肿的包哭泣后，第二天与小伙伴依然扎进水里。水边的孩子怎能离得开水，就像菱角湾里怎能没有菱角一样。

丛丛菱叶随波起，朵朵菱花背日开。菱叶铺满了整个菱角湾，即使行在其中的小船，犁开了一条水路，一会儿就合拢得无影无踪。菱叶给人的感觉不是很柔润的，有些厚实，就如在它的水下孕育着菱角的生命一样，坚硬而锋芒。菱角湾的菱角不是形如元宝的那种，而是野菱，呈三角菱状。当紫红色菱花从碧绿的菱叶上蔫了下来，菱就缀满在菱叶下面。 “七月半，菱角树刀枪”，提起一簇菱叶，菱角已如刀枪附在叶下的茎上。我不由叹到菱在水中悬空生长，呈现着别样的生命形态。藕出污泥而不染，菱生水中而有棱。一清廉形象，一刚直品格，它们就像水中知已，各显自己所长。清廉不易，刚直更难。

采菱的时节是秋天，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密密匝匝的菱，构成了菱角湾秋季特有的旖旎风光。那菱叶蓬蓬翘起，而躲在蔓下的菱，如古代的小家碧玉一般，就等着人来采摘了。菱角湾的人们划个小船，或独撑着腰子盆荡停在菱角湾的边边角角。歌声、嬉笑声，伴着男男女女的打情骂俏声，让菱角湾显出了与往日不同的生机。菱儿个个相依生，秋水有情不觉冷。人们一边采着菱角，一边调侃着菱角的形状。男的剥下一个菱角米对女的说：“这白嫩的一头像你身上什么？”、“尖的像什么？”引来采菱女一阵娇羞的嗔骂，并将小船划开，不一会儿，两船却又靠得更近了。让我想起梁朝的简文帝萧纲在《采莲曲》中写到的菱角诗句“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菱角湾的男女在采菱中牵手一生的还真不在少数。

菱角湾的秋夜还是比较安静的，除了秋虫衰微的鸣声，就是家家户户剁菱的声音。但只要走进田野细心地听，在菱角湾边的稻田里，会听到螃蟹的吱吱的鼓泡声和它爬行的悉簌声。当然爬上岸的，搞不好就爬上了人们餐桌。那时候菱角湾野生的螃蟹不是很多，但在流向菱角湾的小溪中，我们经常捉到整脸盆的小石蟹，清洗干净，用香油煎炸，那焦黄色，令人垂涎三尺。不觉耳畔又响起广告上对橙黄的蟹儿说的“哥们，被人煮了？”

菱角湾人吃蟹是不蒸不煮的，也没有城里人耐心。一般是将炸得松脆的蟹连肉带壳吃下，咬得崩崩响。若说上海人花半天吃一只蟹，将蟹壳按原样摆放，就像一只大蝴蝶，菱角湾人肯定是不屑的。正如当年上海的下放知青，把农家喂鸭的螺丝煮着吃，菱角湾人摇头一样。“此夜筵前紫蟹肥，……笑看蝴蝶满盘飞”那种“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的人生观、饮食观不属于胼手胝足的菱角湾人的。

菱角湾从来就没有吝啬过对菱角湾人的施与，即使是霜冻笼罩了湖面，菱角湾也没有享受着冬季的阒寂。在冬日残阳未落时，菱角湾人穿上齐胸皮衣，带着竹标竿到湖汊踩窝，只等晚上鱼儿落进那“温柔的陷阱”。到第二天的清晨，菱角湾人带着杆钩，依昨日所放标识，按“窝”索鱼。他们满载而归时，菱角湾许多人家不一会儿就飘出了水乡常有的香味。

在我印象中，菱角湾就像魔术师的百宝箱，什么东西应有尽有。正因菱角湾的慷慨，让我的味蕾对水产品情有独钟，鱼、藕、蟹、菱成了我餐桌上的常客。但停杯投箸后，总觉得没有家乡菱角湾那香味浓郁。是不是生活条件好了，对味有了挑剔，还是水产品已没有了先前生长的自由，已失去了本真，抑或是少了菱角湾儿时的一丝甜味？

菱角湾，我心中永远的菱角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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