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润心田

雪，是从晚上七点多开始下的。

一个多小时后，窗外还在飞舞着雪花，地上已落了厚厚一层了。

久旱的天气，城里人感冒的增多，乡下农人更是为地里的麦苗着急。刚下了场雨，现在又下起了雪，空气里的灰尘基本已被净化，田野里的麦苗滋润了，即将春耕的土地也被滋润着，人们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了。

打电话给乡下的舅，舅说，现在城里雪也下的很大了吧？干旱了这么久，一直着急呢，现在旱情终于解决了。晚饭时一高兴，就拿出你给我买的酒喝了几盅，现在心里还热乎乎着呢。

舅跟我说着，又叮嘱我跟先生星期天回去，趁着春耕还没开始，他要跟我先生喝上几壶酒，再好好聊聊，聊聊他的土地和他今年的打算。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雪，思绪还在刚才的话题上。

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不会轻易放弃，更不舍得离开。舅也曾在城里工作过，待遇很厚实，但最终还是回了老家，继续种田生活。虽说几亩地够他忙乎的，舅说，还是种地心里舒坦，也锻炼身体。一年下来，虽说辛苦些，倒也丰衣足食。逢年过节去看他，心里一边心疼他辛苦，一边也羡慕他的田园生活

春耕时节，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早一天播上种子，就会早一天收获。这个早是指到了该播种的时候，还要老天帮着风调雨顺才成，要是这时遇上干旱，庄稼人的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所以会有“春雨贵如油”一说，难怪舅会为这场春雨和春雪如此高兴，土地滋润了，舅的心也滋润。

麦收时节，是很辛苦的。舅种的地，东一块西一块的，很分散，联合收割机没法用，只能靠镰刀割了。舅要在天刚蒙蒙亮就去割麦子。麦地说起来不大，对于割麦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望不到边的。尤其是太阳出来后，晒的人汗流浃背，再加上需要弯腰，一把又一把割下那些麦芒刺挠人的麦子，几个小时下来，身体再棒的人也会累得坐在地上就不想起来。麦收过后，舅的脸晒得黑黑的，人也瘦了许多，但当他指给我看那一个个高高的麦垛时，黑脸上就洋溢着自豪和喜悦了。

秋天，也不是清闲的季节。对于每一个庄稼人来说，秋收，意味着一年的成绩检验。春天里播下的种子，这时，早已是田野上最亮丽的风景，如待嫁的新娘一样，它们成熟饱满，在秋风中摇曳多姿地展示着，只待农人赶着马车来收获了。这个时节，自然是舅最忙碌也最愉快的季节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舅很注重种子的品质，春天买种子时，就是多花点钱也要选那些优良种子，平时勤浇水除草施肥，细心呵护，看着它们长势喜人，舅的心里也乐滋滋的，到了秋收季节，那些种子结出的果实真没辜负了他，大豆谷子高粱玉米地瓜，都长得那么出众，舅乐得合不拢嘴，见人就说，还是选优良种子值啊。

冬天，虽然天气寒冷，却是庄稼人的好时光。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麦苗也在冬眠，田野里静悄悄的。舅虽说比其他季节忙得差了，还是一样早起。他要看看粮囤里的粮食，夜里有没有被老鼠偷吃，再看看猪圈里的猪，老伴有没有喂，院子是不是需要打扫了。早饭后，扛一把铁锨去不远处的菜园望望，顺便刨些埋在地窖里的胡萝卜青萝卜白菜带回来。这些蔬菜虽不是时令鲜菜，却可以解决冬天的吃菜问题。鲜猪肉掺上白菜剁上，包出的饺子，用大锅下出来，吃多少次都吃不够。

我最羡慕的就是舅的热炕，尤其是冬天。舅早就劈好了柴，那些柴燃起来，煮上一锅红薯，炕很快就热了。等到红薯煮熟了，坐在热热的炕上吃，要是逢着下雪天，看着雪在外面落着，屋子里热热的，吃着甜甜的红薯，那有多惬意啊。晚上躺在热炕上美美地睡一觉，会舒服得连梦也顾不得做了。一年当中，舅也就这时空闲下来。忙碌了一年，舅是该歇歇了。

可是，舅还是不闲着，不会因恋着热炕头而忘记了他接下来的任务。别看庄稼人平时粗茶淡饭的，却是知道该犒劳就要犒劳的，年关到了，舅要备年货了呢。

舅备的年货是很充足的，隔几天就去集市上溜一圈，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买回来。鸡是不用买的，几只肥肥的老母鸡和清晨喔喔叫的大公鸡不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吗？除夕前就屠宰了洗干净，然后挂在晒了一串串红辣椒的院墙上，只等过年煮着或辣炒了。这些鸡，平时都是自己出去寻那些虫子蚂蚱蚯蚓吃，傍晚，舅还是让老伴再喂点粮食，就怕过年时它们不够肥实。猪圈里的猪该卖的卖了，留下的是自己过年杀来吃的，不但是自己吃，还要给城里的孩子们每家分上几斤，那猪肉，味道自然不同于城里卖的猪肉了。

挂在屋梁上的篮子筐子里还盛着不少宝贝哦。舅平时去田野，田间地头，还有去岭上，种地收粮或者拾柴的空闲时，他都心细着。那些野蘑菇菌子，山栗子，他拾了不少，连野菊花他都晒了好多给我们泡水喝呢。舅还去河里摸了些河鱼河蟹河虾，还有他从草里捉的蚂蚱地里挖的豆虫等，这可都是下酒的佳肴，早在冰箱里存着了。就是蔬菜，白菜炖粉条猪肉，土豆红烧，萝卜小豆腐，蒜拌胡萝卜，还有自家做的豆瓣酱和腌制的咸菜，不够吗？还有舅去集市买的新鲜菜一大筐，对了，舅还买了野兔呢，等到端上满满一盆炖野兔时，大家眼里全是惊喜了，嘴都馋得流口水。

庄稼人知足。舅看着大家吃得香香的，就开始得意地说起一年里劳动的经过。从春风吹起，到夏天的炎热，秋雨的连绵，这些，影响着庄稼的生长和收获，也影响着舅的心情。不过，每次舅的总结都是：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毕竟吃得饱不说，还绰绰有余。我们也就是听了舅说的这些，才知道舅对土地有着怎样的感情，对生活的要求是如何简单。

对于舅来说，庄稼似乎是他今生最感兴趣的事了。就像画家喜欢画画，诗人喜欢写诗一样，舅也在做着他喜欢的事，从土地里找到了人生的快乐。他知足，也因此幸福。

春雪，滋润了大地，更洁净滋润了人的心灵。春耕即将开始，希望的种子很快会发芽生长，葱茏田野大地。在这个春雪之夜，舅的心里盛满了愉快，又将这种愉快传递给了我。望着窗外继续飘落的雪花，我的心亦充满了喜悦。


施梅写于2011、3、1 雪夜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1-3-15 17:5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