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25 编辑 <br /><br />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也许因为赋含着相同的元素,我喜欢这感觉.风流过亿万年,从未停歇像生命的河.
我不知道,几千年前的风,是什么样,如何吹过.站在沧桑的历史中,风起云涌,潮涨潮落,感受风,是莫明的无言,被风感觉着.仿佛站在鼓满风的小巷,高高的砖墙,夹着风,夹着风中的我,从溜光的石板路上,呼啸而过.
徜徉在千年诗廊<<诗经>>里,我感觉到那纯朴的风流过,像流过西双版纳,流过青藏高原,雅风,颂风,国风,清水芙蓉,"习习谷风",天然浩荡.不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还是"北风其喈,雨雪其霏","凯风自南,吹彼棘心",这感觉很流畅,很清爽.和读<<诗经>>,走进诗经时代的感觉一样,三百零五篇,可以叹,可以怨,可以颂,可以兴,凤,在风中自由地飞翔,没有孔夫子忧愤的感慨:"吾不见凤久矣."也没有深情裂肺的呼唤:"凤兮归来."汉诗很少,我感受更少,微乎其微,风,像<<史记>>一样沉重厚实,无韵之离骚,史家只绝唱,和刘邦衣锦还乡,意满志得的<<大风歌>>一个格调: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雄浑,浩荡,是穿越大漠,流过河西走廊,纵横陕甘晋鲁大地的北国之风.
我喜欢,独自漫步唐诗宋词的胜境,感受其飘然若仙的风韵.唐诗,像敦煌石窟飞天的舞袖,袖间洒落的花朵,落英缤纷,飘逸,潇洒.这就是大唐遗风,刮遍海外,号称君子之风,浩浩荡荡,扬扬洒洒,"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连狂风也是那么壮美,"狂风落尽深红色'',"长风万里送秋雁","长风破浪会有时",因为那时的人们,心身如一,穿饰多用飘带,像风一样达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像风一样悠然,"千里莺啼绿映红,小郭山村酒旗风'',像风一样宁静,"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而宋词,像舞蹈家的曼腰,柔荑,翩翩起舞,袅娜妙曼,风韵,雅致.上上下下,像了精通琴棋书画,擅长品茗吟诗的宋徽宗,风流倜傥,"风吹画角,听单于三弄落谯门'',"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暖风熏得游人醉",何等雅致,温情.连忧伤也是那么透明,唯风解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殷勤待与东风约:莫苦吹花,何似吹愁却."那时的人,那时的风,像官窑的青花瓷器,细腻到极致:"闲身在,看薄批明月,细切清风","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其实,风是一样的风,像千万年吹过的风,何尝有变,不过是人的感觉不同而已.天时不同,境遇不同,风的感觉就迥异了.同在温柔之乡大观园,林妹妹对风的感受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宝姐姐却不同:"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满清入关,明朝遗老,又是一番感受:"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到清末,"山雨欲来风满楼'',仁人志士眼中的风,和心中的风一样:"满天风雨满天愁".同是唐代,孟郊考取功名,志得意满,连风也美好起来:"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观尽长安花."而张继落第后,坐船回乡,心情沉郁,景色都变了:"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无风而风起,寒意袭袭.李清照身经战乱,国破家亡,流离失所,自是不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哪里又有秦观那种繁华盛世的奢华呢:"春风十里柔情".甚至没有了王安石那份淡定从容:"归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本来美好的东风,"东风夜放花千树",在失恋后的陆游眼里,变样了:"东风恶,欢情薄.''到了亡国之君李煜笔下,更加凄苦:"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历经千万年,风风雨雨,依旧是流逝的风朝雨夕,依旧是日日夜夜.风,依旧流过.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更不知道风的感受,我只知道,自己每天,都经历着风,从身边刮过,穿越我的生活,消磨我的生命.直到有一天,生命消失了,风依旧流过,枯草摇动,没有感觉了.
或者由于悲哀,或者由于习惯,风流过,不在狂喜,不再企盼,宠辱不惊,品茗弹琴,谈笑自若,胜似闲庭漫步.
海岛游,浮光掠影.温柔的海风,轻轻拂过脸颊,心底的潮汐,是颊上的红晕.也许,这只是北国的大海,甚至连大海都不是,不过是宜人的海滨.秦始皇入海口的惊涛骇浪,始终只是一个传说的记忆,我想像不出.曾经万分倾慕的,诗人舒婷笔下的大海,海浪,海风,大海的眼泪,甚至海礁,榕树,也只是脑海中刻下的诗句,浓浓的诗意,始终融不进现实.更不用说,去感受千载难逢的飓风,经受惊涛裂岸,血与火的洗礼.
但感受海风,像倾慕江南烟雨,是我心底的千千结,不知何时解开.
站在故乡的东山上,一个并不巍峨的土丘,风,旋转着,流过半枯的蓬草,掠过荒芜的乱坟岗,在远处聚合成黄土旋风,直插云霄.山巅的高塔,随风摇晃,塔下松涛阵阵,穿过枝叶的风,松针似地,刺在脸上,带来深秋的凉意,也带来黄昏的沉寂.我喜欢伫立风中,诗意随风流溢:"心中的无限忧伤/山野的风一样/在峡谷久久徘徊/独自哀唱."
倘若时间充足,踏着闲风碎缕,爬上远看灰蓝近看土灰的火山丘,感受山风的辽阔和孤寂.远村如烟,远风似雾,飘忽在圆圆的山丘下,静静的.站在半圆的丘顶,天穹低了许多,似乎伸可触.看不见的风,将衣衫鼓起,飘若鲲鹏,那感觉是豪迈的:"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吹取蓬舟三万里."心,却是孤寂的,像曾经爆发,岩浆喷溢,红浪滔天的火山口,这会儿沉寂下来,浮石一样,很蓝,很蓝,很空,很空,轻飘飘的,若不是凝成一块,真将随风而去.也许,这圆圆的火山丘,是喷发时留下的抛物线型,但更是千百万年,风旋转着抚摸着吹过的痕迹,半圆的,滑溜的,一座座火山丘.
风,流过,千百年,沧海桑田,山川易变,人,更显得微不足道,"手把红旗旗不湿",那不过是弄潮儿的英雄一瞬,之于普通人,随波逐流,随风起伏,随遇而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