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42 编辑 <br /><br />　　　　　王　婆　子
　　　　　　　　　　吕永红／文　
　　推好单车出小区大门时，她也正要进来，我们目光一遇，迅即，她似乎眼含愧疚，跨进来的一只脚又移出去，我用眼神示意她先进来，并将自行车提到一侧。戴着口罩的她脸上即刻涌出一丝幸福，但这种表情迅速被晨风吹走，她索性退得远远的，我只好走了。此时，天还灰蒙蒙的，像喝醉的诗人。远望，碧峰隐云。
　　她会准时出现在这片小区住宅中，因为有早起的学生，大门的一扇截去了两根钢筋，所以用不着喊门，更用不着看看门老头的南瓜脸。她迅速地走到一个垃圾筒前，用铁钩子翻检各家扔掉的废物，好多东西拣了可以去废品收购站卖钱。她把拣到的装进一个蛇皮袋子里，又熟练地到另外的垃圾筒捡拾，她不想在大多数人起来之前审视她，也把自己令人讨厌的程度降到最低。她的动作熟练异常，她的眼神堪比鹰隼。时间长了，知道哪些塑料袋里有货，哪些确实就是地道的垃圾。
　　我是班主任，学校规定每天都得跟学生的早读，所以，我应该是和她见面最多的人。有时候放假，我也会按时跑步，要么就定定地望她从一个垃圾筒到另一个垃圾筒。看她背起大大鼓鼓的蛇皮袋子离开，有时从前面或后面只能看到两只穿着粗布条纹鞋的大脚在移动，我想帮助她，可我的脚却没有挪动。
　　这是一片特殊的小区，住户大都是各单位的头头脑脑，每幢楼前均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栽花种草的园子。因为单位的住房紧张，我只好买了一位去另一个城市定居的领导的房子，算得上是领导窝里的乞丐，所以看她时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老远就满脸的鄙夷。有一天，车棚里忙活的门卫胖老头神秘地多我说：那个女人捡垃圾时发财了。我有点好奇。老头絮絮叨叨地说，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她捡到一黑色塑料袋，内有一只稍带异味的鸡，还能将就着吃。谁知，到家里扒开鸡腹一看，里面竟塞着五万元钱，她大喜过望，仿佛走路时迈步都格外高远，酱紫色的脸上突然焕发出荣光。我说，是福跑不了。
　　中午放学时分，我在学校侧门口又见到了她。矮墩墩的身子，稀疏的头发已夹杂不少的雪丝。黑紫的脸盘，眉宇间溢着一种满足。一双粗糙的大手正把一件碎花夹袄拿给一群女清洁工看，一群女人，有的说质地好，有的说颜色好，有的鼻子一皱，仿佛这崭新的花袄也是从垃圾筒里捡来的。她可没管这些，继续说着自赏的话，见许多女人躲到一边不言语了，才知趣地闭嘴离开了。
　　从一群女人的口中得知，女人姓王，今年五十出头，两个女儿早已出嫁。老伴儿腿脚不利，谋不得生活，几乎是个废人。家里四亩田勉强解决吃饭问题。她考虑到女儿终究指望不上，还是乘有力气多找几个钱以备急需。不识字，打工，人家嫌弃。只好捡拾垃圾。听说最近小发了一笔财，整个小城都议论呢，说主人还不好意思讨要，否则不是暴露了自己受贿的事实。她可真是命好，也和该是天怜好人哪！
　　进的小区，一群歪嘴的老婆子正指手画脚地谈论，眼睛不时地朝据说王婆子捡钱的那幢楼望望，很惋惜的样子。听说王婆子在汶川地震后捐了五百元，个人都泥菩萨过江呢，啧啧！
　　又一个中午，刚一出校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自行车早倒在了一边。王婆子背着一大大的蛇皮袋子，见此情景。吃力地放好，然后扶起自行车，真诚地说，唉呀，下雪天滑，你小心点，摔坏了咋给娃娃们上课，都是考大学的，他们的娘老子眼睛都瞅酸了。我支好自行车，帮她背好袋子，说声谢谢，她咧嘴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来二去，我和王婆子就熟了。有时垃圾少，大大的蛇皮袋只一点点，没有活儿。王婆子便站在小区门旁，眼神呆滞地往往高原的天空，看看急急忙忙上班的人们，也瞅瞅甲壳虫似的小汽车，咂巴几下瘪嘴，定定地立着，像戳在地里的一截垃圾。看到我过来，她拉住我，神秘地说，有些挣工资的人是大牲口啊，你可千万要掌好舵。我细问，才知道了原委。
　　一天，她捡好垃圾，脚步轻轻准备离开，猛一瞥，一楼的一扇窗帘半敞着，那个保姆住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呻吟，怕是有人生病了，她本能地踮起脚一看，两个人在床上纠缠在一起，起伏动荡。屋里不时传来女人痛苦或甜蜜的呻吟。这家的女主人早上班去了，男主人是一家化工厂的老板，很有钱。屋子里除了他和保姆外还会有谁呢。这个老牲口！她心里诅咒道。走了几步，空洞地笑笑，咱这不是吃着刨来的食却管着富人的事吗，真是张果老的驴儿没夜草——白替人着急！她心中的有种东西忽地活跃起来，可一想自己病怏怏的老头子，那股火焰忽地就掐灭了。她像做了贼一样，匆匆离开了小区。
　　不久，小区里就有保姆从楼顶跳下殒命。王婆子的没有编瞎话。保姆的家人不依不饶，经过验尸，保姆已身怀有孕，听说孩子的鸡鸡已经成形。黄花女子怀孕坠楼，一时成为山城轰动新闻。老板最后上下运动，出了十二万元了结了此事。
　　我说，王大娘，您快回去吧，天冷。大爷也等着吃午饭呢。她说，不急，今儿捡了一只鸡，好好的，热一热就能吃了。说完满意地咽一口唾沫，背着袋子走了。
　　我脑海中闪现出老两口高兴地享用卤鸡时的情形：他们盘腿坐在炕上，撕着鸡腿，额头上冒着汗，脸上溢出笑容，鸡吃得很干净，嘴巴咂的很响，很响……（全文共197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