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骂，总关语文

中国语文是一种意合式语言，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穿了就没意思了。比如“那个”一词。女孩子说悄悄话：“我那个来了。”“他把我那个了一下。”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就是不说透。还有“整”和“搞”字，究竟什么意思，只有自己体会了。
学好语文有什么用？用处可大了。大街上两个女人吵架，一个把另一个撞了，撞人的那个不觉理亏，反而气势汹汹地说：“怎么走路的，这是非机动车道你懂吗？撞了白撞。掏钱吧，赔我自行车！”被撞的那个嘴笨，受伤了，浑身“啪啪”颤，气急了来一句：“我×你妈！”甚至要动手打人，有理反而没理了。你看看，语文学不好，吵架都成问题。
语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新婚之夜，新郎拉着你的手，抚摩着你细腻润泽的肌肤，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你要没读过《诗经》，断然听不懂你的新郎在说什么，还以为他脑子烧坏了。同样的，面对一个没上过高中的新郎，当新娘有意无意间冒出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时，新郎也会惊得目瞪口呆，逢人便说：“我老婆太有学问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其实你就会那么一句，没读过完整的《离骚》。
说白了，语文是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整，数学是把复杂的事情往简单里弄。男生给女生写信：“我想你想得不行了，爱你爱得没法了。”怎么个不行了？怎么个没法了？你要把它们说具体点，越具体越好。还要委婉点，不要那么直白，比如说：“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这才能让女孩芳心大悦。语文学不好，写个情书都困难啊！一艘渔船，一艘海监船，它们以不同的方向和速度行驶，一个要逃，一个要追，问那海监船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渔船？这个复杂的数学问题要是用直角三角形来解，问题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普通话和文言文还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轻声和儿化。以儿化为例，北京人只对他喜欢的，或者貌似可爱的事物使用儿化音，像“钱儿”“小孩儿”“大栅栏儿”“笔记本儿”“看电影儿”，甚至“小偷儿”等等。对他不喜欢的东西是绝不会使用儿化音的，没听见北京人说过“贼儿”“土匪儿”“逮捕儿”“偷人儿”“蹲大狱儿”等等，那多别扭啊！当然了，小偷偷的东西多了，就不能再说“小偷儿”。不仅如此，对庄重的，看起来高大雄伟的东西也不能用儿化音，你像“天安门儿”，那肯定是个积木搭成的玩具门了。

“人生识字忧患起”，读书未必是件好事。文天祥兵败被俘后写下一首《过零丁洋》的诗，其中有一句“辛苦遭逢起一经”，翻译成汉中话，应该是这个味道：“背他妈的时，老子今天为啥这么倒霉，原来是把经书给读多了。”经书里有什么？不外乎“忠孝节义”。文天祥饱读“四书”“五经”，明白了做臣子的要忠于君国的道理，面对元军的威逼利诱，他才能宁死不屈，发出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浩叹。从这个角度说，他非但不是后悔识字读书，反而是在感谢识字读书带给他灵魂，带给他浩然正气！ 曹雪芹明明非常喜欢贾宝玉，欣赏贾宝玉叛逆的性格，却偏偏要正文反作，处处写他的不是，两首《西江月》将他批得一无是处。这就像中国人表达自己对某个人的喜爱一样，说你“坏蛋”，那是夸你聪明。吃过晚饭后，你妈你爸在家看电视，闲极无聊，你妈捶你爸一拳头，还要骂他“老畜生”，甚至还要拧他的脸。千万不要以为你爸你妈在打架，当你去阻止他们的时候，你妈会一手插腰，一手用兰花指点你脑袋：“讨厌！”言下之意是：“小孩子家家的，你怎么不解风情呢？”越是恩爱的夫妻，打情骂俏得才越是厉害。不打不骂，相敬如宾的时候，他们的婚姻肯定出了问题。
李白是个四川人，他对四川的交通状况非常了解，所以才写了《蜀道难》来劝慰好友房琯。一唱三叹地吓唬他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无非是想让房琯留下来陪自己，日日饮酒作诗，岂不快乐？翻译成四川方言，他的《蜀道难》应该是这个味道：“我的妈耶，恁个儿高，恁个儿险，在四川走路硬是比登天还难啰！蚕丛和鱼凫两个老机子，打天下的时候都晓不得啷个儿做，就纵个儿过了四万八千年，却莫得办法和陕西的人来往。你看你看，西边有太白山挡住走的路，就连那些雀雀子也只能造造孽孽地飞过峨眉山的顶顶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想想看，大大小小的珍珠倒豆子一样滚落进玉盘里，珠玉相击，环佩和鸣，温润雅致，春光明媚，那是怎样一种美妙的声音啊，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吧！应该是“叮当”的回响，或者“琅琅”的合唱，就像同学们早自习时发出的诵读声，我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有哪些呢？据说有三种：刮锅、驴叫、划玻璃。此外，还有顽石掉进茅坑里的声音，它不只会发出“扑通”一声闷响，还会激发你污秽的想象：粪水溅你一脸——好臭好脏，不要啊！
就在前年吧，网上有人恶搞杜甫。你看高中语文必修Ⅲ，翻到39页，看那个插图，杜甫走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他在忧思，他在凝望对吧。但有好事在他身下画个摩托车，或者一匹瘦马，或者一辆宝马车，再给他手里画个铲子、勺子，前面再画个电脑，或者干脆让杜甫跳“江南style”……他们把系列漫画命名曰“杜甫很忙”。对于恶搞杜甫这件事，批评的声音很多，说他们侮辱斯文、不敬祖宗，但你想想，关系好了才会开玩笑，甚至恶搞吧，你要跟谁关系不好，别说恶搞，求着让人善搞你一下都不行呢！
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苏东坡晚上睡不着觉，约了朋友去赤壁泛舟，回家后写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那样隽永的文字，留下千古传诵的《赤壁赋》，比现代人写的《荷塘月色》不知强过多少倍。假如那时有互联网，东坡先生一定会宅在家里上网，和黄庭坚打游戏，和美女聊QQ，不会写《赤壁赋》。当代人写不出好文章，都是互联网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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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笑怒骂，总关语文，语文似乎是没有边界的，语文课也是可以其乐无穷的。要不是这点乐趣吸引着，师生间会少了许多默契，我上语文课的动力就会大打折扣。无论什么事情，当我怀着乐趣去做的时候，那感觉是轻松惬意、满怀期待的。
以上是我最近的语文教学实录，贴出来供朋友们一乐。

2013年3月19日（24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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