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距 离
2022-01-05叙事散文南来之风
她在这个城市,他在那个城市,相距一千多里.十八岁那年,她利用高考结束的间隙,回了趟老家,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她小的时候在和奶奶姑姑一起生活的六年,奶奶早已做古,姑姑一家成了故乡最后的惦念。姑姑见了,拉着她的手亲了又亲,说不完欣喜的话。晚上还……
她在这个城市,他在那个城市,相距一千多里.
十八岁那年,她利用高考结束的间隙,回了趟老家,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她小的时候在和奶奶姑姑一起生活的六年,奶奶早已做古,姑姑一家成了故乡最后的惦念。
姑姑见了,拉着她的手亲了又亲,说不完欣喜的话。晚上还约邻居一家到姑所在的酒楼欢聚,为她洗尘接封。
邻人一家其实就是母亲和两个儿子,父亲英年早逝,是在飞驰的车轮下完成了涅槃,从此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姑父在政府部门谋得半职,姑姑在一家星级宾馆充当着分管几个人的角色,生活上接济邻人不少,也得到邻人无微不至的帮助,两家相处的和谐随意,有时不分彼此。长子小武比幼子小钦年长三岁,小钦与她同岁却已工作。由于同岁的缘故,二人话题对路,且有把玩文字的爱好,显得话很投机。一场饭事下来,两人已无话不谈。她无限憧憬地说,想当作家,所以报了北师大。他更是豪情满怀,说要做个流浪的诗人,无论流浪到哪里,都会让诗歌的种子遍地开放,雪莱、歌德、拜伦都是他的偶像。
两颗年轻的心轻易便撞出了共鸣。
高考成绩下来了,她要返回。她是希望他来送她的,却等来了他的兄长和姑姑一家。
她不心甘,在车窗外很远的视线里寻找他的影子,城市的车站被列车甩出很远,她的失落停在脸上。接着又面临了更大的失落。她没有被北师大录取,只调剂到了所在城市的一所二本学校,专业也不是她的心仪。她放弃了复读,放弃了二本学校,通过关系,进入街道办工作。
无所事事的日子,她会想起那次短暂的邂逅,想自己说过的每句话。想着就会发出感叹,空间距离真的是太远了吧。
中秋节,月朗星稀时分,劳累一天的母亲已做了一桌的菜,一家人正要围在一起分享团圆的快乐,听得敲门声,她去开,却看到了他。她张口结舌,暗地掐了自己,知道不是梦。她热情地介绍给了父母。对姑的好邻,父母皆大欢喜。那晚她把自己的闺房还有处处散发着少女芬芳的闺床留给了他,自己则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忆他的点滴。
次日,她陪他看了这个城市最繁荣的商场、最繁华的街道还有藏书量最多的书城,他进了书城,就像孩子看到花花绿绿和糖果,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他说这次来,实际是流浪诗人的开始,也是为他的《西部足迹》做开场。她眼看着他,听他滔滔不绝,记不住宅区他话里的内容,她的心跑到他的话题之外。他在这里只能逗留两天。临走的那天,他们到河滩上,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俩踩着被水冲得很净的沙子都不说话,似乎怕每句话都会占去他们相处的珍贵时光。
回去后,他们开始频频写信,他给她讲少年维特的烦恼、柴克夫斯基和梅克夫人。他说现在他是柴克夫斯基,她就像梅克夫人。那两个通了十三年信的有情人,不曾谋面却爱了终生。
他们也以通信的方式让爱情鲜艳无比。
她的日子因有了爱的包围而魅力四射。她喜欢看街道办主任大妈笑眯眯的眼睛,那眼睛会告诉她哪一天会有她的信。街道办大妈传递着他们被距离拉开的相思和相恋。
她开始写作,虽然不曾进入大学,她还是想让当作家的梦成为现实。
她写完,然后寄出,她会一稿多投,盼望哪个编辑慧眼识她。果然,几家时尚杂志社看中了她的东西,约稿函源源不断,她想这都是爱情的力量吧。
然而,也就八个多月之后,信却少了,由一周两次到一次,最长的一次两周后,她盼到这样他信,信里说,他欺骗了她,他中秋的造访,不过是他创作环节的体验,他骨子里向往着流浪的生活,所以,请原谅对她感情的打扰和伤害。。。
抖动不停的信纸上浸满了泪,在她的泪光中,她将他所有的甜言蜜语化为灰烬。
两年后,她嫁给一个外科医生,他的影子随着丈夫在她身边的频繁出入而淡出眼底。日子虽平淡却也踏实,她知足,她知道她的初恋和爱情都留在另一座城市了,今生无从找回。
但她万万不曾想到,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也不肯在她身上长时间地滞留,儿子三岁那年,做医生的丈夫终于和年轻的助手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她的婚姻宣告破产。她得到了儿子,得到了房子,还有一笔不小的补偿。
她还在写,写她的生命里每一滴流过的泪,写她对爱情回味时每一丝深刻的记忆。她的稿子频频编发并被转载,她辞掉了街道办的工作,成了专业写手。她想作家想必就是这样不停地写字吧。如是,她的理想应该说实现了。
但是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却太大,由于长时间的临屏疾书,她的视力下降的很快,一只眼底常常出血,手术过后,仍没有改观,近视得更加历害。医生说,不能长时间在电脑前看或写了,就是这样,也不能保证年纪大点,眼睛会有失明的危险。
很多个日子她坐在电脑前,不写。一个人眯着眼睛,看满屋撒欢的儿子。
儿子该上小学的那个夏天,她接到姑夫的电话,姑病了,要做手术,之前,想见她。
她坐了特快列车,就往那座城市赶。
姑很憔悴,见了她,就情不自禁。
姑说,你走到这一步,都是姑害的,姑害了两个人,一个你,一个是小钦。
姑说,有一次去小钦家串门,看到了小钦写给你的信,知道你俩好上了。
姑说,你们的距离太远了,小钦家条件太差了,姑想让姪女过得更好。
姑说,暗地里找了小钦,谈了好几次,那孩子犟,怎么都不答应。后来找他妈,他妈以死相逼,那孩子才让步。
姑说,但那以后,那孩子却变了,辞掉了工作,背个包到处流浪,别人都觉得他疯了。
姑说那孩子二十五、六了,也不谈对象,别人给介绍,他一一谢绝,他说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个女人跟他都没好日子过。又过了几年,他出了车祸,被一辆卡车压断了一条腿。
姑睁大了眼睛,问:出车祸也会遗传?
姑说,这孩子不能出远门了,就在家里改画画了。
姑说,咱们老院儿的人都搬走了,他妈和哥嫂也搬了新家,可那孩子不走,一个人守着老宅。姑知道,那孩子是因为心里惦着你。。。。
姑叹了口气。
她靠在姑的肩头,泪像决堤的河,一泻千里。
她回到了姑从前的老院儿。院里住着过去的老人还有陌生的年轻人。老院的房子更老了,有些房顶的瓦上长出了草或是纤细的花儿。
姑邻居家的门却是新的,房也是才铺上瓦。门开着,进去就看到了他。他正在铺开的桌上画着什么,他们很快都认出了对方。她看到屋里到处张贴着一个个女子的肖像,与年龄很不相符的矜持的女子。她眯着眼睛一张张看下去,从大卧室到小卧室。她的泪大把地逃出眼眶:原来,那一幅幅肖像就是当年的她!各种姿态的、各种发式的,大多都是他的想象,但那眉宇间的气质没变,那骄傲和幸福的神情没变,她认出了自己。
她扑在他怀里哭了,他们第一次挨的这么近,他们发现彼此的身体都在战栗。
他终于还是没有接纳她,他说她像是墙上的风景,永不变色,永不凋谢,就让她永远绽放在那里吧.
她明白,有一种爱无须日夜厮守,却可以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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