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心情好的时候，总爱走到月光里。

让纷纷扬扬的月光，羽毛一样，雪花一样，撒满我的全身。让月光的气息，月光的低语，月光的魂魄，贴近我，亲近我，我就醉在这宽大里，醉在这暖意里，醉在这清凉里。

门前有一丛夜来香，这会儿开得正艳。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朵，香气飘飘扬扬。白色的花朵，沾满了月光，紫色的花朵，是借了我衣服的颜色。它们，飘飘扬扬，绕着一棵白杨树，也醉在月光里。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这重重叠叠的花影，早被苏轼种在诗里，是明月又将花儿，或疏或密，或淡或香，轻轻地勾勒了来，速写了来，临摹了来。迎着，引着我的目光，我的心思。

听呵，偶尔还有一两声鸟鸣，划过静寂的夜空。给月夜涂上一道色彩。是山雀？是百灵？哦，应该是夜莺吧。一只或三两只，悄悄地在月光的帷幕里，舒展着自己的歌喉。

真是应了“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山涧里，鸟儿可以唱歌。有月的夜晚，在我的鲁西北平原上，那一簇簇浓密的玉米地里，那一排排葱葱的白杨树后，也同样有悠扬的鸟鸣，来点缀着月色。

我小时候的月光，是白色的大鸟，覆盖整个村庄，覆盖整个田野。

那时候，没有电灯。煤油灯如豆，忽忽闪闪，只能照到二尺见方。记得有一天晚上，月光特别明亮，照得地上的树影，清晰地能数得清叶子。奶奶在月影里纺线，我和几个小伙伴在一个竖起来的石碾上写作业。

那份悠远，那份恬静，写字的沙沙声，纺车的翁嗡声，全容在了月光里了。奶奶的身影，我的身影，小伙伴的身影，全被月光剪了来，收藏。

小时侯，家里没有表，没有闹钟。只知道，黎明的日光映亮三根椽子的时候，就该去上学了。一天夜里，我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三根椽子亮了，匆忙穿了衣服，喊了邻居家的同学，上学校而去。

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我俩去喊老师。老师从门缝里，告诉我们说：才三点半。你们来得太早了，再回家睡会儿吧。

才三点半！是月光太亮了，使我误以为到了上学的时间。

那时，才上三年级的我们两个，并没有回家，而是为第一个赶到学校，颇为自豪。我们坐在一棵杏树的树杈上，嗅着阵阵的杏花香气，望着夜色中若隐若现的房屋，听着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和犬吠，把月光一缕缕缠绕在手指上，嘻嘻哈哈，等待着天亮。

现在的夜晚，乡村里，一片灯火辉煌；城市里，一片霓虹闪烁。就是走到田野，偶尔，有一个小屋，也会透出电灯光来。那是养鱼的，养鸡的，或是种蘑菇的人，在守夜。

夜晚，站在田野里，极目四望，目光的尽头，总是灯光。再看看天空，都被映红了半个。仿佛光亮的那边，是日出时的东海，太阳很快就会升上来。

这一片田野里，四处是灯光。再走到另一片田野，四周依然被各种各样的灯光包围着。

好像，我再也寻不到，从前那种纯粹，清凉，如水的月光了，再也找不到，被月光淹没的感觉了。

但是，有月的夜晚，我依然看得清，月宫里桂花飘洒。桂树下的那只玉兔，依然是我从前的伙伴。 [ 本帖最后由 翠微 于 2008-12-30 09: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