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秋天的一些声音
2022-01-05抒情散文何也
[鼓盆而歌,或深远的象征]秋水之旁,梦见蝴蝶的庄周和梦见庄周的蝴蝶相遇了。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水一样,他们放逐了应有的崇高,视一切为虚无自在。翩翩舞蹈中,忘乎所以,尽情山水。千年之后的一个秋日,我从一些发黄的文字里又听到了庄子孤意桀骜的歌吟。“……
[鼓盆而歌,或深远的象征]
秋水之旁,梦见蝴蝶的庄周和梦见庄周的蝴蝶相遇了。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水一样,他们放逐了应有的崇高,视一切为虚无自在。翩翩舞蹈中,忘乎所以,尽情山水。千年之后的一个秋日,我从一些发黄的文字里又听到了庄子孤意桀骜的歌吟。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萁踞鼓盆而歌。” 这是挽歌,也是悲歌,它们从泥捏的瓦盆中袅袅升起。低沉。简约。轻盈。仿佛庭院中盛开的芦苇花。琴弦俱断,瓦釜雷鸣,死亡竟如此单纯,轻松,从未发生过似的。 但是,就是这样的秋声,肃杀般的惋惜,哀叹或吊唁,让一种刺骨的疼痛遍穿了整个民族的心灵史。孟优,东方朔,阮籍,嵇康。他们踏着庄周悲异的歌声,在无数次的逍遥与放诞里,躲进自己灵魂的深处,将荒唐人世看得历历分明。只给后世遗留下一些和秋天有关的深远象征。比如“驴鸣”。比如“独驾”。比如《广陵散》。它们隐逸,冷漠,洒然,但又不坠山河破碎或天地末日的感觉,确实能够让人生出许多的旷荡与明净。 如此,古书里的秋天也就显得不那么萧瑟了。 [蝉鸣。必须屏弃。] 9月。阴郁覆盖了人民公园。鸟儿在喳喳私语。必须学会屏弃。在这样一个季节,或学会接受一些不纯洁的东西。 寒蝉啁啾。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从干瘪的树枝上飘来。梦样的气氛,甚至有些阻滞。闯进秋季的寒蝉,已经丧失了曾有的癫狂和骚动。这让人想起一个词:衰竭,或痛苦。它们的路已到了尽头,就像它们的生命正在逐渐变成耻辱,不断堕落一样。它们彼此陌生,仿佛一段时光的两面。可是,时间不会倒流,即使受苦。这样,在暂时与永恒之间,蝉仍然在“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的肤浅里舒适,慵懒,顺从地活着。它们始终不能明白,也无法想象一种残忍的告别即将从鲲鹏开始。 空气里到处漂动着槐树杨树的干香。无边的遗忘。 寒蝉的宗教是直观的,浅显的。它们的声音甚至不能表述什么,它们只是季节的流浪儿。从夏天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经不能再回到明媚的阳光里去了。秋天里,它们屏弃的何止是脆弱的生命,还有留给俗世的一些噪音。而现在,它们还有一些残留的时日,于是,就再次振翅鸣叫,为那衰竭的荣耀而浅唱。 [促织。旧时的异响。] 《诗经•七月》:“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莎鸡,也就是促织,蟋蟀。西北乡野还叫做黑羊儿。从夏到秋,虫声也由远而近,尤其深夜听来似乎很有些悲哀。民间儿歌里“浆浆洗洗,纽绊依依”的唱词,倒是与促织的本意相吻合。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不过不是织布做新衣,而是缝补旧裳及早御寒的提醒而已。 母亲织过布,是粗土布。一匹布的标准是一尺二宽,一丈六长。捻,纺,洗,浆,裹,织。一团棉花变成一匹布,很短,也很长,就像母亲耗费在织布机上的流年一样。雨天下不了地,她就早早坐到布机上织布。“咔嚓”,“咔嚓”。奶奶则在炕上纺线。“嗡嗡”,“嗡嗡”。房檐台阶下的蟋蟀也“吱吱”,“吱吱”附和着。清贫岁月里,这样的声音只让人觉得苦楚,萧寂。一年四季,我们大家都穿着自制的粗布衣衫,蟋蟀一样跳进蹦出,任身上钤印着的淡蓝色的布痕变淡,变浅。这样的单纯,或快乐,既没有丝毫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渴求。所谓劳动和奔波的乐趣只在于养家糊口而已。但内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蟋蟀入床而叫,那是有一种诗意和境界的。悄然翻飞的虫声,锐利,沉闷,甚至有一些隐痛,可和那些悲苦的日子相比,倒有一丝甜蜜的余音。它们的叫声,好像一直是缓缓地在承诺着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另一块布:帕涅罗勃的布。《荷马史诗》里说,帕涅罗勃是奥德赛的妻子,漂亮,能干,唯一的缺点是十分留恋于织那永远都织不完的布,以至于丈夫屡屡远行,她则乘机和自己的追求者们调情,并且还让他们知道,自己经常织布的原因是丈夫不在。是丈夫欺骗了妻子,还是妻子欺骗了丈夫,这是一个连荷马自己都弄不清的命题。可有一点,帕涅罗勃的布,是一块遮羞布。它蒙蔽了视听,让时间永远不再陌生。而他们自己,却能真正拥有生活的瞬间。 背叛也好,恐惧也好,所有的意义都在于宽恕,或者接受。就像促织那样,在秋天,它们隐秘忧伤的声音将不再长久,甚至会被人忽略。一切都将结束,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秋水之旁,梦见蝴蝶的庄周和梦见庄周的蝴蝶相遇了。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水一样,他们放逐了应有的崇高,视一切为虚无自在。翩翩舞蹈中,忘乎所以,尽情山水。千年之后的一个秋日,我从一些发黄的文字里又听到了庄子孤意桀骜的歌吟。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萁踞鼓盆而歌。” 这是挽歌,也是悲歌,它们从泥捏的瓦盆中袅袅升起。低沉。简约。轻盈。仿佛庭院中盛开的芦苇花。琴弦俱断,瓦釜雷鸣,死亡竟如此单纯,轻松,从未发生过似的。 但是,就是这样的秋声,肃杀般的惋惜,哀叹或吊唁,让一种刺骨的疼痛遍穿了整个民族的心灵史。孟优,东方朔,阮籍,嵇康。他们踏着庄周悲异的歌声,在无数次的逍遥与放诞里,躲进自己灵魂的深处,将荒唐人世看得历历分明。只给后世遗留下一些和秋天有关的深远象征。比如“驴鸣”。比如“独驾”。比如《广陵散》。它们隐逸,冷漠,洒然,但又不坠山河破碎或天地末日的感觉,确实能够让人生出许多的旷荡与明净。 如此,古书里的秋天也就显得不那么萧瑟了。 [蝉鸣。必须屏弃。] 9月。阴郁覆盖了人民公园。鸟儿在喳喳私语。必须学会屏弃。在这样一个季节,或学会接受一些不纯洁的东西。 寒蝉啁啾。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从干瘪的树枝上飘来。梦样的气氛,甚至有些阻滞。闯进秋季的寒蝉,已经丧失了曾有的癫狂和骚动。这让人想起一个词:衰竭,或痛苦。它们的路已到了尽头,就像它们的生命正在逐渐变成耻辱,不断堕落一样。它们彼此陌生,仿佛一段时光的两面。可是,时间不会倒流,即使受苦。这样,在暂时与永恒之间,蝉仍然在“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的肤浅里舒适,慵懒,顺从地活着。它们始终不能明白,也无法想象一种残忍的告别即将从鲲鹏开始。 空气里到处漂动着槐树杨树的干香。无边的遗忘。 寒蝉的宗教是直观的,浅显的。它们的声音甚至不能表述什么,它们只是季节的流浪儿。从夏天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经不能再回到明媚的阳光里去了。秋天里,它们屏弃的何止是脆弱的生命,还有留给俗世的一些噪音。而现在,它们还有一些残留的时日,于是,就再次振翅鸣叫,为那衰竭的荣耀而浅唱。 [促织。旧时的异响。] 《诗经•七月》:“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莎鸡,也就是促织,蟋蟀。西北乡野还叫做黑羊儿。从夏到秋,虫声也由远而近,尤其深夜听来似乎很有些悲哀。民间儿歌里“浆浆洗洗,纽绊依依”的唱词,倒是与促织的本意相吻合。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不过不是织布做新衣,而是缝补旧裳及早御寒的提醒而已。 母亲织过布,是粗土布。一匹布的标准是一尺二宽,一丈六长。捻,纺,洗,浆,裹,织。一团棉花变成一匹布,很短,也很长,就像母亲耗费在织布机上的流年一样。雨天下不了地,她就早早坐到布机上织布。“咔嚓”,“咔嚓”。奶奶则在炕上纺线。“嗡嗡”,“嗡嗡”。房檐台阶下的蟋蟀也“吱吱”,“吱吱”附和着。清贫岁月里,这样的声音只让人觉得苦楚,萧寂。一年四季,我们大家都穿着自制的粗布衣衫,蟋蟀一样跳进蹦出,任身上钤印着的淡蓝色的布痕变淡,变浅。这样的单纯,或快乐,既没有丝毫的喜悦,也没有丝毫的渴求。所谓劳动和奔波的乐趣只在于养家糊口而已。但内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蟋蟀入床而叫,那是有一种诗意和境界的。悄然翻飞的虫声,锐利,沉闷,甚至有一些隐痛,可和那些悲苦的日子相比,倒有一丝甜蜜的余音。它们的叫声,好像一直是缓缓地在承诺着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另一块布:帕涅罗勃的布。《荷马史诗》里说,帕涅罗勃是奥德赛的妻子,漂亮,能干,唯一的缺点是十分留恋于织那永远都织不完的布,以至于丈夫屡屡远行,她则乘机和自己的追求者们调情,并且还让他们知道,自己经常织布的原因是丈夫不在。是丈夫欺骗了妻子,还是妻子欺骗了丈夫,这是一个连荷马自己都弄不清的命题。可有一点,帕涅罗勃的布,是一块遮羞布。它蒙蔽了视听,让时间永远不再陌生。而他们自己,却能真正拥有生活的瞬间。 背叛也好,恐惧也好,所有的意义都在于宽恕,或者接受。就像促织那样,在秋天,它们隐秘忧伤的声音将不再长久,甚至会被人忽略。一切都将结束,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