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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游东坡书院

2022-01-05抒情散文朴素

游东坡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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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农历壬申年的秋日时节,正是海南经济疯狂的时候。我陪友人去洋浦经济开发区,顺道去看了儋州境内的东坡书院。苏东坡在公元1097年7月——1110年6月间曾谪居于此,宋绍圣四年(1097年),他被……
游东坡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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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农历壬申年的秋日时节,正是海南经济疯狂的时候。我陪友人去洋浦经济开发区,顺道去看了儋州境内的东坡书院。苏东坡在公元1097年7月——1110年6月间曾谪居于此,宋绍圣四年(1097年),他被责授琼州别驾,昌化军(即儋州)安置。那时他已六十余岁。正可谓“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他在孤岛的流放时间虽然短暂,却给海南留下了中原文化的火种,故受琼岛后人的敬重与爱戴。《琼台纪事录》载:“宋苏文忠公之谪儋耳,讲学明道,教化日兴,琼州人文之盛,实自公启之。”东坡书院位于儋州中和镇的东郊,不过去书院的道路却十分难走,看来文人的遭遇总是香火依稀。一条好点的路也没人修,可叹可叹。苏东坡自称生性急躁,遇有不惬心意之事,便觉得“如蝇在食,吐之方快。”一次,他厌恶某诗人之诗,就直说那“正是东京学究饮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饱后所发者也。”如果东坡先生看到书院现在这般景况,或许又会有妙言传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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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书院素有天南名胜之美誉,古人曾用“此地标奇揽胜”,“地乃一州胜境”等语赞美东坡书院。书院原来唤做载酒堂,为东坡先生自取之名字,意出《汉书·扬雄传》“载酒问字”的典故。载酒堂的前身是儋州黎人黎子云的旧居,因东坡父子初贬至儋州,无屋可居,生活十分清苦;黎子云同情东坡父子,欣然将旧居让给东坡居住。元代延佑年间,当地士民将黎子云这一旧居扩建成“载酒堂”。明嘉靖27年(1548年),载酒堂改称东坡书院。“我来踏遍珠崖路,要览东坡载酒堂。”慕东坡之名来此观光揽胜的文人墨客不少。山门上的“东坡书院”四个大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是清代书法家张积的手迹。踏入书院,心境与天气一样晴朗,阳光亦温柔可爱。一座有着历史痕迹的院落,似乎将自然界的瘴疠和人类的蛮荒驱逐得很远很远。高墙肃立,瓦屋朴拙,碑亭凝重,回廊流畅,古木幽茂,群芳竞秀。我明白这皆是后人所为,却认定这院落的主人,那被敬奉在殿堂中央的偶像就是我要造访的东坡老人。风从四处吹来,书院里平添了一种凉爽。友人疑是东坡先生的魂魄所聚,我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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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头戴斗笠,足踏木屐的东坡居士像下留了影,原想留住东坡满腹的乐观与诗情,然而东坡先生在儋州时却绝无此等风光。儋州,古称“南荒”,“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据《儋县志》记载:“盖地极炎热,而海风甚寒,山中多雨多雾,林中荫翳,燥湿之气都不能达,蒸而为云,停而在水,莫不有毒。” 东坡《桄榔庵铭》中云:“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无作无止,无欠无余。生之谓宅,死之谓墟。六十三年,吾其舍词,跨汗漫而游鸿蒙之都乎!”其诗亦写道:“漂流四十年,今乃言卜居。且喜天壤间,一席亦吾庐。”历史上的苏东坡“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在桄榔庵中和当地人一样吃芋头喝白水或煮苍耳充饥呢。如有老鼠、蝙蝠那就是佳肴了。且信院中那高大苍翠的古树乃东坡的灵魂,绿叶在微笑,薰风在传情,人如草木,人却耐活不过草木。悠悠千载,风景几度春秋。留下的只是历史的片段和某些人模糊的背影而已。思此,心情有些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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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前去,书院寂静得如同这午后成熟的阳光。有中学生男女在院中读书,仅三三两两,却足以为此处名胜点题了。记得东坡有诗《迁居之夕闻邻居儿诵书欣然而作》便是记叙他与儋州孩子读书的情景:“引书与相和,置酒仍独酌。可以侑我醉,琅然如玉琴。”忽然之间我很羡慕这几位中学生,红尘里的纷纷扰扰让人麻木而心灰意冷。一生呆在书院里读书也挺不错,只是尘世间的繁华又如何舍去,还是当做一个梦想存在心里吧。行的远了,书声渐杳,仿佛南柯一梦耳。惟有记忆中的模糊沉淀下来,化作将来的寂寞如斯。东坡旷达,学东坡者不可不知。有一次,苏东坡对他弟弟子由说了几句话,话说得最好,描写他自己也恰当不过:“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所以,苏东坡过得快乐,无所畏惧,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不无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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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里有历代名人诗词题跋,诸如杨万里、虞集、郭沫若、田汉、邓拓等,我细细地看过,很想在历史的灰尘里寻找诗人的真实身影,可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月夜的漫步者”、“一个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这样的东坡先生又何处可觅呢?书院里的历代名人诗词题跋记载的只是单调而朴实的诗人的遗迹,只有在先生自己的诗词文章里才可以依稀地看到“一个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林语堂语)尽管身处蛮荒之地,但东坡先生却依然不失去人生的快乐,他写信给朋友说:“尚有此身付与造物者,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忧煎。”在《记养黄中》一文里更云:“吾终日默坐,以守黄中,非谪居海外,安得此庆耶?”后人亦如此评价:“东坡独喜为诗,精深华妙,不见衰惫之气”“人不堪其忧,公食芋饮水著书为乐,时从其父老游,亦无间也。”表面上看东坡先生居儋期间旷达乐观,无忧无虑,实则内心深处,忧惧弥漫。譬如寄王敏仲书云:“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于海外。”纵是旷达之人,逢此生死关头,亦不免心怀忧惧,此亦人性之所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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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东坡书院不远处,有一口“东坡井”。据《儋县志》记载,古时当地“诸黎百姓多取河沟圹渠积水饮用”,极不卫生,经常闹病。苏东坡了解到此况后,便与当地百姓商量,一起挖了这口井。此井四季不枯,井水清甜,受益者甚众也。后人为了纪念东坡先生,便取名“东坡井”,并在井旁竖一石碑,以记此事。我发现历史上的名臣或有影响的正面人物似乎都有某种遗物流传后世,譬如唐诗人白居易的“白堤”(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时,常到白堤漫游,并曾作《钱塘湖春行》一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白居易在治理杭州时,兴水利,建石涵,疏浚六井,开拓西湖,政绩昭然,有德于民。后人对这位贤明的地方官的充满怀念,称白沙堤为白堤)、清大将左宗棠的“左公柳”等,看来老百姓是不会忘记公仆所做过的任何好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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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瘾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在书院里漫游许久,我的感觉也是如此。带着一种朝圣而归的心情在余晖里离开了东坡书院,远远回首,一个小丫头骑在水牛背上的悠悠剪影,很美丽地遮住了旅人幽思的目光。四下里,秋稻正浓,村舍掩映在绿树丛中,错落之中别有一种古意。此时,正是南国的大好时节,风和日落。当我坐车上路时,友人点头说道:“不虚此行。”是呵,此地本平凡,但有了东坡先生的足迹与身影,就让人流连忘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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