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愁
2022-01-05抒情散文拈花微笑
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块菜地,父亲种了各式的菜,我能知道的菜名是极少的,我自幼不食瓜果菜蔬,对各式菜名自然是不感兴趣,再则可能是骨子里“君子远疱厨”的概念作怪,所以父亲在菜地里种植或者采摘的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站着。但我认得雍菜,并非是它青青绿绿……
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块菜地,父亲种了各式的菜,我能知道的菜名是极少的,我自幼不食瓜果菜蔬,对各式菜名自然是不感兴趣,再则可能是骨子里“君子远疱厨”的概念作怪,所以父亲在菜地里种植或者采摘的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站着。但我认得雍菜,并非是它青青绿绿藤藤蔓蔓地长势惹人爱,我认识雍菜缘自一个幼稚的错误:那是一个初夏的雨后,地里的青草长得极好,父亲便让我帮忙拔草,恰巧我心情好,痛快地答应了,于是父亲自顾忙着去了,我也就低头拼命地拔。不多久身后就秃秃的一大片,得意地叫父亲来看时,父亲大惊失色道:天,你把我的雍菜拔得光光!
我不知所措地站立着,父亲便急忙安慰,不要紧不要紧,再插到土里还能活。父亲边说边把那些晒蔫了的雍菜栽进地里,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跑去看,发现它果然依旧青青绿绿藤藤蔓蔓,这让我欣喜不已。
这个错误并没有增进我对青菜的感情,我依旧是不食包括雍菜在内的所有青菜,这不知让父母伤了多少脑筋。后来母亲一狠心,持续好几餐,桌上全部都是青菜,我也就倔强地挺着,不下筷。终于,母亲妥协了,得胜的我丝毫不喜悦,泪汪汪地找父亲哭诉,妈妈不做好菜给我吃!哭得理直气壮。
八九年的时候,离家四十多年的外公回来了,家里上上下下磨刀豁豁,忙得不可开交,外公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突然问,有雍菜吗?我惊讶了许久,直到绿油油的雍菜端上桌,外公的手颤动时,我确信我没有听错,我仔细打量那盘雍菜,不过是很绿罢了,缠缠绕绕的,绿了一整盘。
饭后,大人们照例地聊着,问些外公在外的生活起居,问着问着众人都嘘嘘,这便令我十分好奇。我问外公,你有乡愁吗?众人诧异,外公也不例外,他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懂得乡愁。但其实,我何尝懂得乡愁,我不过刚读过余光中的《乡愁》,那个什么邮票啊船票的,读得我懵懵懂懂。于是我反问外公乡愁是什么。外公没有作声,许久,指着桌上装雍菜的盘子说,乡愁,就是那盘雍菜。
外公的回答更令我百思不知其解,我唯一能做的解释就是,外公是个好孩子,他不偏食,所以他爱吃雍菜.但其实,这个问题解或是不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那时年幼,需要在意什么呢。
再大些,父亲开了餐馆,暑假时,我去父亲的餐馆里玩,看父亲炒菜,发现奇怪的是:人家餐馆炒的青菜,都是一棵棵一根根地码在盘子里,整整齐齐,而父亲则不然,全然无序,特别是雍菜,父亲没有把它断开,而是长条长条的,缠缠绕绕着,无头无绪。我便笑父亲炒菜的技术太差,父亲笑笑,说我不懂。我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盘雍菜么,难道还有什么深刻含义?
之后,我离开了家,读书,工作。在外的日子,我很坚强,每一次挫折之后,我总能迅速振作起来,虽然,我也会想家,但是我告诉自己,未老莫返乡,我告诉自己飘必有方。我也就没有在意离家到底几年了,而我离家到底又有多远。书上写,子由初来长安,惧少年。
这样便过了许多年。
前不久在外吃饭,老板端出一盘雍菜,绿绿的,码得整整齐齐,像是经过加工的艺术品。莫名的,我突然伤感,我想起外公回家时,对着一盘雍菜颤抖的情景,想起在父亲餐馆里,笑父亲炒菜技术差的情景。只是一个刹那,我的伤感告诉我,父亲是对的,那是我确实不懂,一盘菜越是码得整齐,越是标傍着离家的距离。
那时我确实不懂,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把雍菜当成草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把雍菜弃之碗外,而面对一盘加工过的艺术品,父亲、母亲、童年,一切的一切都远在千里。
我的伤感无以伦比。我原本是不吃雍菜的,我原本是远疱厨,我原本是一次次对雍菜视而不见,而如今,面对一盘加工过的艺术品,我的伤感竟无以伦比。所以我想,也许我老了,也许我应该回一趟故里。而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再回去的,也不会是曾经的时光曾经的我。少年时读不懂的邮票船票其实和眼前的雍菜一样,标傍着的,都是距离。
但我一定得去寻找什么,哪怕不是故乡哪怕不是曾经。
出了餐馆,我去了菜市场,就见一把把扎得整整齐齐的青菜,绿着,又是空心,我能肯定那是雍菜,但又不如故乡的雍菜,故乡的雍菜绿得缠缠绕绕长得藤藤蔓蔓,而它只是单纯的绿,并不油,茎茎叶叶也都直立。疑惑间,便打电话向父亲证实,父亲说雍菜分水雍和子雍,水雍需要丰盛的水源,是江西的特产,出了江西的雍菜便是子雍,枝茎是直立着的。我奇怪了, 我说我分明记得家乡的雍菜生命力极强,我把它拔起来晒蔫它依然绿得油光,怎么离开家乡就见不到了呢?说着说着,我就黯然了。
我是唯有回到故里,才能见到那绿得缠缠绕绕枝枝蔓蔓的雍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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